三十
子突然侧首牵住她的手,与她道……
“陛下?陛下,该起身了。”
李含阳睁开眼,面无表情地看着龙床边上一脸无辜的姜荷。
姜荷对她的起床气佯作视而不见,口中却没出息地再度搬出“大护法”,“陛下,帝君在外头候着呐!”
李含阳翻身下地,径直走到镜子前,板着面孔,“让他回吧。”
咦?姜荷眼珠滴溜溜一转,明知故问道:“回哪儿去?帝君等着陛下一道启程呢。”
听到此言的李含阳亦不由讶异,从镜子里瞪姜荷,“没人跟他讲祭天无需他登坛么?”
姜荷眨眨眼,“帝君也只说是随行护驾啊……”
李含阳抿了抿唇,再没说别的。
修仪宫门里的影壁前,一身夜行劲装的章幼廷挺拔如松,李含阳与他擦肩而过,走出两步,驻足道:“帝君前半夜未得好眠,有禁卫军在,就不必辛苦这一趟了吧。”
章幼廷:“臣在北地时,对夜防早已习惯,陛下无需挂怀。”
李含阳瞪他,腹诽:不嫌累就去。
祭天之后,李含阳又马不停蹄地赶回宫中设宴款待群臣、接见外命妇,华灯初上时分,携百官登楼,昭示普天同庆。
开市燃灯,光明若昼,民物繁盛,气象万千。
凭楼俯瞰,端门外的火树二十余丈高,披锦绣、饰金银,神灯佛火,光焰冲天,女郎们围在树下踏歌,俱是无忧无虑。
章幼廷侧目看去,灯火打在李含阳脸上,映出她眼下的两条青影。在这喜气洋洋的氛围里,她却更像个冷静的局外人。
江山社稷千秋霸业,压在那瘦削的肩膀上,并不因她只是个桃李年华的女郎而容许她有半分差池。这满城辉煌背后,是百姓看不见的殚精竭虑的付出,是御书房不计其数的灯烛接天明的长夜。
章幼廷觉得自己读再多书也没能逃脱掉“粗人”的境遇,在他审视自己对她的复杂感情时,竟会辞穷,方才那一闪而过的念头是什么?怜悯?还是怜惜?
紧绷的一天下来,李含阳这会儿终于可以松口气了,她遣散了大臣,准备摆驾回宫。
姜荷挎着个小包袱,杵在城墙台阶下候驾,见李含阳下来,迎上前来。
李含阳很随意地一问:“拿的什么宝贝?”
姜荷弯着眉眼,再次“提点”道:“奴婢怕陛下临时起意要去游灯,特给陛下备了便服……”还有傩面。
李含阳置若罔闻。
扶她登车时,章幼廷听见自己的声音突兀地问了句:“陛下想去城中走走么?”
辚辚而行的马车中,李含阳摩挲着傩面的轮廓,反复思量自己方才怎就答应他了。
应该是他想看,自己为了照拂他的情绪才应下的。
对,一定是这样。
她面无表情地戴上傩面,挑起车窗,车外仿佛是另一个世界,华灯宝柜,玉壶光转,姜荷说得没错,那是宫中怎么营造都营造不出的热络,那才是人间。
街头有灯轮白露转花,黄龙吐水,门前亦不乏各式各样的罗帛灯、走马灯、无骨灯争奇斗艳。
杂耍奇能,歌舞百戏更是随街可见。
“陛下,前面马车过不去了,请移尊驾。”章幼廷的声音隔着车窗低低传来。
车门打开,烟火红尘中的灯火跟喧闹一齐涌进车中,让习惯独踞的李含阳有了一丝无所适从的慌乱,她戴着金面狻猊的傩面安静地坐在车里,像蛰伏在暗处的兽被火照到时那般无所遁形。
戴着麒麟面的章幼廷朝车内的她伸出一只手,“陛下。”
半晌,李含阳才将手搭上他的掌心,冰凉的手中有微微的潮意。
太医说她有体寒症,章幼廷脑中闪过这个念头,合上了手掌。
李含阳透过狻猊的眼睛,扫了眼二人相握的手,躬身出车门时,她在他耳畔道,“我只想安静地走走,宫外头别喊我陛下。”
在巷中走了没多久,遥遥听见有人高声召唤了一句:“京兆牧洒利是啦!”
无论是做走卒贩夫还是引车卖浆,谁人不想讨个开年兴隆红红火火的好彩头。一时间,街头巷尾的人们都朝天街哄然奔逐而去,巷子里便空阔冷落下来。
有一户人家门口摆放的香案里,香烟袅袅,透过大门一看,正对着的厅堂中央高悬着紫姑画像。李含阳脑中登时想起姜荷说的“紫姑最是心软”,她走过去,从香案上取来三支点燃,默默祝祷一番,恭恭敬敬地插进香炉。
而后她突然回首问章幼廷:“你带银钱了么?”
章幼廷一愣,通身上下摸了又摸,他的贴身侍卫见状,默默上前几步,及时递来一只荷包解了他的围。
第一次从一板一眼的他身上得见这副窘迫之相。
李含阳在狻猊面下,抿唇无声地笑了笑,她从荷包里取出一小块碎银,摆在香案上,“回宫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