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十八
翌日傍午,在老管事的引领下,杨兆的身影出现在院中。
杨夫人又惊又喜地迎出房门,“夫君怎么亲自来了?”
简单寒暄一二,杨兆进屋一落座,见左右无人,便开门见山地问:“夫人来的这几日,可有见过太傅?”
“太傅?!”杨夫人心头一紧,腮边的肉几不可察地搐缩,勉力稳住心神,掩饰道,“妾只知王老太医之孙在此探亲,可未听谢府人说太傅也在这里……”
杨兆打断她,“大都督的话还能有假?”
端茶到门口的杨明敏听到双亲的对话,一失神坠了手中的茶盏。
“久没见你父亲竟就激动成这样!再去倒一盏来!”杨夫人本是想替杨明敏掩饰失态,但乍一联想那秘而不宣的禁忌中牵连进来的可能会是当朝太傅,她亦有些自乱阵脚,语气听上去便像是在苛责。
杨明敏作为当事主又怎么会想不到这一层,看母亲色厉内荏的反应,十之八九亦是猜到了前夜那个“大人”,便是权倾朝野连他父亲都闻之色变的太傅……如此一来,自己会不会成为他拿捏父亲的把柄……她的天灵顿遭闷击,六神无主地转去茶房。
杨夫人在这厢惴惴不安,杨兆双手抓在太师椅扶手上开握几番,撑起身来,“我去打个招呼,你跟敏敏收拾下,等我回来便出发。”
“夫君!”杨夫人神色大变,叫住杨兆却欲言又止。
“怎么了夫人?”
杨夫人袖下的手狠掐了自己一把,极为牵强地一笑,“妾……是担心,夫君过于疲惫……”
“不妨事。”
杨兆没见着人,他被告知太傅出府了。
一直过了中食的点,还没等回人来,因顾及到长洲还有大一堆公务等着他回去处理,杨兆不敢耽搁,只得悻悻地决定即刻启程。
谢膺挽留无果,携妻儿将杨氏一家送至东门,正当两下寒暄之时,一辆马车驶进了门前的巷子,马头对马头地停在了杨兆马前。
车门一开,王商陆、怀渊先后从马车里走了出来。
杨兆整了整衣襟,恭恭敬敬地施礼,“太傅。”
“杨长史。”怀渊自己不觉,从他口中吐出的那个“杨”字,在空气中,挑出一道弧线才落地。
与裴骘时时处处如履薄冰的八面玲珑不同,怀渊本就生于先神发轫之地,再加上独守东荒那段含明隐迹的经历,在他的骨血里,压根就不需要左右逢源。就好比现在,他拿不准的点其实是“你是杨长史?”,而不是“你怎么在这里?”
但听这口气,杨兆心里却是一咯噔,也不知太傅是不是并不想在此地见到他,后脊梁顷刻间浮起一层白毛汗,口中嚅嚅,“下官来此接迎妻女。”
怀渊漫不经心地点点头,回身朝车门处伸出手臂,轻车熟路地扶王苏木下马车。
周遭瞬间安静了片刻。
午后的太阳明晃晃地挂在天上,怀渊跟王苏木立在没什么遮蔽的暖金白光下,耀眼夺目。
杨明敏立在母亲身后,在看清太傅的容貌后,她垂下眼睑,本意是想遮住自己的视线,但就像看过炫目阳光后眼前会留下短暂的视盲一样,她砰砰直跳的心里,只余一片茫茫的乌金,许久之后,中间渐渐烙出一个身影。
“太傅,杨长史等你许久了。”谢膺的话打破了两拨人的僵立。
“扈辛之让你带话给我?”
杨兆起初确实没打算亲自走这一趟,不过因为扈辛之随口一句“你若是去就问问太傅在何处过年”,就让他改了主意。凡夫俗子,有几个能摆脱权力的诱惑,尤其是对久混官场的人而言,能抓住一切在上锋跟前露脸的可能,是一条向上的捷径。
杨兆既然见到了太傅,当然不可能单单问他在哪里过年,长洲城百废待举,借着江堤重建的时机,江防如何重新布置,这些让扈辛之头疼的问题,都需要问过太傅的意思。
如此一来,一时半会儿也走不成了。
谢老妇人拍拍杨夫人的手,宽慰她,“男人啊,干什么都想一出是一出的,半点都不顾及女人的感受,这会子出发,到长洲也是大半夜了,且不说年下道上太不太平,城门关着,你们娘儿俩不还得在外借宿一宿?”她声不高,走在前头的怀渊跟杨兆却都听得一清二楚。
杨兆面上滑过一丝尴尬。
一行人各回各自的院子,谢老夫人叫住王商陆,“照月啊,我头有点重,你来替我瞧瞧。”
王商陆一听这个就紧张起来,两步上前扶住她,关切道:“外祖母,可是夜里受了风?四娘针法比我细,我让四娘给您灸一灸吧?”
谢老夫人意有所指地捏了下他的手指,“你先瞧瞧再说。”
王商陆瞬间就懂了,外祖母这是有话要单独同他讲。
等走到四下再无外人之处,谢老夫人忙不迭问:“照月啊,你也老大不小了,你的婚事,你娘还不抓点紧?还是说王老大人另有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