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十七
怀渊跟王苏木回到谢府时,天已经黑透了。
得了信的王商陆匆匆赶来,穿过游廊,刚好遇见自家妹妹跟太傅俩人手一盆梅花,跨进了垂花门。
“在哪耽搁了这是?外祖父就差派人去寻你们了。”王商陆顺手想要接过她怀里的花,却被她拧身拒绝了。
“这可是大雷音寺师父送的。”王苏木一脸傲娇,“我挑了一下午呢。”言外之意是别给她碰坏了。
王商陆稀罕呐!他没好气地戳戳她的脑壳,“你好意思耗着太傅的功夫?!”她左挑右拣的墨迹他可是打小见识到大,这功夫费在哪儿了自是不言而喻。
“大人眼光好,有他在一旁参谋我心里更有谱。”王苏木振振有辞。
两个男人彼此换了个心照不宣的眼神。
走到岔路口,王苏木要跟着王商陆去谢老夫人那“献宝”,怀渊则径直回他借住的留园。留园本是谢膺祖父的旧邸,靠一条甬道与现在的主院相通,也正是因其独门独院又精巧别致,便只被谢膺用来接待贵客。
“大人!”王苏木唤住他,“劳烦大人先帮忙照看一二。”她以眼神示意他手上的梅,腹中小算盘打得山响,僧多粥少,这一盆她还想带回京城给祖母,暂存在太傅手上,应该也不会有人“好意思”从他手里讨。
看破她那点小心思的怀渊啼笑皆非地摇了摇头。
谢老夫人本就信佛,得了王苏木从大雷音寺带回的红梅,搂着她直呼心肝肉。
不出三日,谢膺的次子谢允亦举家归来。
一大家子久别重逢的欢聚后,谢膺私下里嘱咐两个儿子,切勿擅自打扰留园的贵客。
谢拙跟谢允对父亲的教诲自是从令如流,转头便各自交待下去。
却不料,百密一疏终有一漏。
这一趟跟随谢允一家一起回越州的,还有谢允妻子罗氏的姑母跟表妹。
罗氏的姑丈,大都督府长史杨兆,是扈辛之得力的左右手。早先水漫长洲时,杨兆便将妻子打发回娘家,自己带着俩儿子守城。
眼下动荡已平,年节又一日近似一日,杨夫人心里记挂丈夫跟儿子,在娘家也住不踏实,刚巧赶上侄女婿谢允来接妻子返家,她便提出跟着车队先到越州,然后等杨兆来接。
此番随杨夫人逃难的,正是他们的小女儿杨明敏。杨小娘子芳龄已逾十八却依旧待字闺中,外人都道是杨长史择东床的标准太高,其实个中是有连罗氏都不知晓的隐情——杨明敏打小就有夜游症。
杨夫人在谢府刚安顿下来,一听说王家兄妹刚巧在府上探亲,心思跟着就活络起来,此前他们从未肖想过能求到王家人跟前,可眼下这便宜,谁说不是渴睡之时就有人递来了枕头?
如此辗转沉思半晌,杨夫人寻人将罗氏喊到跟前,以自己身上不爽利为由,问她能不能将王苏木请来一见。
毕竟隔了好几层关系,罗氏不敢擅自应下,只道要回去同自家夫君商议。
纵是杨夫人再心急,毕竟寄人檐下,也只能客随主便见机行事。
月色之下,谢府内的热闹喧哗渐渐隐退,取而代之的是霜华满地,玉瓶结冰。
怀渊本想抽身回轩辕看看,刚一凝神,却敏锐地觉察到院中有陌生人的气息,透过轩窗望出去,能瞧见荷塘对面的长廊中,有个人影在缓慢移动。可不等他细瞧,那身影往侧边一歪,下一刻便消失在视线中。
一声水响。
冰凉刺骨的水击穿了杨明敏的梦境,苏醒的一瞬,口鼻被水封堵的窒息也将她牢牢攫住。
她下意识胡乱扑腾起来,池子其实并不深,但巨大的惊惶却让她使不上力,就在她以为自己要命丧此处时,有股大力将她带离了水中,残存的一丝神志中,她依稀听到有男子的声音,“大人,怎么处置?”
处置?杨明敏心头一慌,惊惧之下便昏了过去。
王商陆带着王苏木住在他母亲出阁前的粹美园中,兄妹俩齐头研习完病案,已近亥时三刻。王苏木爬上床,刚有了点睡意,窗棂外便被轻轻叩了几声,她以为是王商陆又想到什么话要同她讲,下地推窗一看,却是怀渊,一边朝她比了个噤声的手势,一边招手示意她出来。
王苏木拉开门,怀渊用手里的斗篷将她裹严,尔后拉着她的手悄摸摸地溜出了粹美园。
都说十指连心,怀渊的大掌干燥温暖,那种坚定而密实的安全感,通过指尖一路熨进王苏木心底,即便是风霰晦冥前数未知,她也不觉惶惶恐惧。
直至穿过通向留园的月亮门,怀渊才悄声开口,“有人在我园子里投湖,你去给她瞧瞧。”
尽管王苏木自小被家里保护得很好,但她多少也从长辈或病患那里,听到过一些朝堂或朱门里不入流的手段。怀渊这么一说,她脑中头先反应的就是,这才来越州几天,太傅就被算计上了?
可当瞧清床上躺着的落水者的脸,王苏木面上的神色堪比打翻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