叁

来电显示简单明了，就一个字——庭。

“喂，”宋青岚接起电话，明知故问地犯了个贱，“找谁？”

对面是个女声，尾音懒洋洋的上扬，透着点儿懒散，但不招人讨厌，“我找姓宋名青岚的狗东西。”

宋青岚笑了，“什么事？”

“过两天我和老师要到会宁一趟，你准备准备接驾吧。”

宋青岚有些意外：“这么急？”

“那是，十万火急。”

宋青岚意识到问题不简单，“到底什么事？”

对面也收了散漫，一本正经道：“上个月京都警方破获了一起枪支交易案，就是一大爷没事儿闲的乐意整点儿小情怀，跟一军火贩子手里买了把TT30。”

“TT30？”宋青岚觉得这个名称很陌生，问：“那是什么？”

“不知道吧，这事之前我也不知道，TT30，全称托卡列夫手|枪，前苏联军队的标配，上世纪的老物件，咱现在都不用了。”

宋青岚一屁股坐在床上，“然后呢。”

“然后，一场巧合它就来了。”对面传来一声打火机的咔嚓声，“当时这把枪交到了市局，一做弹道测试，结果你猜怎么着。”

宋青岚问：“怎么着？”

“排除年久生锈等等干扰因素，”对面呼了一口气，应该是吐了口烟，“刚刚好，就跟在1999年会宁收缴的一支枪的弹道痕迹完全吻合。”

宋青岚皱眉：“完全吻合？”

对面重复：“完全吻合。”

“而且根据记录，这支枪应该在2000年就被销毁了。”对面声音低沉，“但现在的证据充分证明，并没有，不但没有，这把至少十五年的老家伙还晃晃悠悠到了京都，你说奇不奇怪。”

宋青岚转身也拿了根烟，把烟在嘴唇上抿了抿，问道：“不会有错吗？”

“冯宛和她师父做的鉴定，应该不会有错。”

宋青岚点着了咽，抽了一口，在迷蒙的烟雾里微微眯起眼睛，“那你是怎么想的。”

“这个事由冯宛师父告诉了咱们老师，老师和上级商量的意思是暂时不扩大，暗中调查。”

宋青岚沉默了一会儿，“需要我做什么？”

“见面详谈吧，”对面叹了口气，“电话里不好说。”

“好。”

两人沉默了一会儿，或许是没话找话，对面问：“你那俩弟弟现在怎么样了？”

“他俩现在放假，就......”宋青岚想着刚才说的事儿，随口说：“玩儿吧。”

对面无语：“玩儿啥呀？”

“玩儿......”宋青岚回忆回忆，自己早出晚归也跟孩子见不着几面，实在是想不出什么细节来，干脆猛吸了口烟，破罐子破摔：“我哪知道现在小孩儿玩儿啥。”

“宋青岚，”对面苦大仇深，以宋青岚的尿性，能不把孩子饿死就已经是上上大吉了，要说关心那是赶鸭子上架，这么两句话的功夫，她心里已经刻画出了两个爹不疼娘不爱受风吹被雨淋的可怜形象，她忍不住唠叨了一句：“你对孩子上点儿心吧。”

“嗯嗯，”宋青岚敷衍道：“上心上心，那先这样吧，有什么新情况再联系。”

挂了电话，她开始暗自思索起这其中的道道，直到烟烧尽了烫到手指才回过神来。

如果真如那人所言，一把应该在十多年就被销毁的□□，竟然神不知鬼不觉地到了千里之外的津港，这种事会是第一次吗，如果不是，那又已经是第几次了呢。

夜黑风高，路灯昏黄的灯光虚假地粉饰出一片宁和，忽地一阵风声，宋青岚走到窗边一看，昏黄的路灯上，城市的天黑的如墨一般，而在这灯光之下，所有树叶齐刷刷扑簌簌地摇起来，起风了。

会宁地处东北，夏天天亮的早，五点多钟天边就泛起了一道红光。反正睡不着，宋青岚起来套了件薄外套就出门了，她准备沿着小区跑几圈。

这边早市生活开始得早，六点钟不到，街两边就已经人来人往，甚至有的老头老太太愿意坐上一个多小时的公交车到城西那边去买便宜上一两毛的菜。

这座城市老龄化严重，迟缓，笨拙，落后，无论男女，从老到少，所有人都为了生活疲于奔命。

对这座生活了二十多年的城市，宋青岚最深的印象就是冬天里漫无边际铺天盖地的大雪与终年灰蒙蒙的天气，不见太阳也没有乌云。

会宁这座城市总有自己的不为人理解的自负，好像一个破了产的大富豪，成天沉醉在自己过去的辉煌美梦里唉声叹气，不发展，不进步，慢慢地掉到了中国城市排行的尾部。

宋青岚抬头望了一眼，天还没大亮，远处红光乍现，与灰蒙蒙的天空交杂一片，像女人脸上花了的底妆。周围老旧的板楼黄墙斑驳不堪，并不怎么走心牌匾五颜六色，一眼看去，可谓乱七八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