酸涩

颜乔机械地转动头颈，好几秒后，才意识到说话的人是帅南星。

“既然你这么多年都在梦想着成为女性，我相信你肯定有一颗爱美之心。顶楼这么高，距离楼下水泥地面有整整二十二层。如果你就这么跳下去，只会摔得血肉模糊，变成一摊烂泥。甚至血肉组织红白交替，混在水泥地板抠都抠不下来。你仔细想想，这就是你想要留给世界的最后一幕吗？你甘心吗？”

许安霆骤然僵在原地。

帅南星不动声色地迈着大步向他靠近，边走边说：“你明明还有另一个选择，一个更美好，更幸福的选择。”

不能让任何人拖后腿。

颜乔转向许父许母和倒霉医生，向他们递去严厉乃至狠辣的一瞥，随即手指狠狠于虚空中划过嘴唇，示意他们闭嘴。

许母满脸泪痕，却伸出手，死死捂住了许父的嘴。

千钧一发之际，帅南星已迈至许安霆背后。他伸出手臂，趁许安霆不备，一个猛力环抱住许安霆的后腰，终于将他从围栏上拽了下来。

许安霆在上，帅南星当肉盾，两人齐齐摔倒在地。

颜乔的身体彻底恢复掌控力，她第一时间跑上前去，顾不得男女有别，大半个身子紧紧压在许安霆身上，防止许安霆反应过来再次挣脱。

“咳咳……”

帅南星还没喘匀气，颜乔这么一压，顿时觉得胸口压了两块重石，肋骨生疼，早饭都要呕出来了。

等了又等，身上两人恍然未觉。帅南星想推，完全推不动。他只好用尽全力呼救：“颜……颜乔……你再不……起来，我就要……被压……死了。”

颜乔略带哭腔的嗓音从上方传来：“我起不来，腿软了……”

叠罗汉的三人最后还是被倒霉蛋医生一手一个拉起来的。

许安霆一屁股坐在烫死人不偿命的绿色人工草坪上，一动不动。颜乔和爬起来喘匀气的帅南星一边一个，牢牢锁住许安霆手臂。

颜乔毫无形象地岔开双腿坐在地上，捂住眼睛，低下头不说话。

帅南星等了会儿，见她维持姿势不动，担心她在哭，到底不放心，伸出手，隔着许安霆拍了拍她的肩：“颜医生，没事吧？”

颜乔抬起头，露出一张如释重负，五味杂陈的脸。她嘴角向下撇，似是想哭，眼角却带着劫后余生的笑意，望了帅南星许久，才轻叹着反问：“没事了？”

帅南星心底升起一股拥她入怀的冲动，但他忍住了，只是点头：“对，没事了。”

颜乔身子一软，再也支撑不住，任由自己躺倒在草坪上。平日里十分讨人厌的灼热阳光洒在脸上，仿佛也变得温柔起来。

“活着真好。”她戳戳身旁怔愣的许安霆：“你说是吗？”

……

人是救下来了，事情却没完，众多待处理的事项纷至沓来。

顶楼被行政部门的员工第一时间进行了封锁，不允许任何无关人员上楼。

因着许安霆闹着要跳楼，很多目睹现场的人报了警，民警与消防人员后面陆续赶到，楼下空地差一点就要铺救生气垫，还是消防再三确认人已经被救下才作罢。

但该走的问询程序还得走。颜乔、帅南星、许安霆，哦，还有那个恰巧在天台上的倒霉医生，陆续被民警叫去核实情况。

颜乔上午被许安霆耽误未能看诊的门诊号码，由分诊台护士安排，先是向求美者们解释突发情况，愿意改换医生的加塞给其他门诊同事，不愿意换号的便优先安排，再重新预约其他日期。

因着在场很多人见证了当时的状况，又都是年轻人，相对好说话，倒是没出什么纰漏。但毕竟差点出事，又涉及到敏感的医闹话题，虽然颜乔和帅南星算是力挽狂澜，将社会头条医患事故掐死在了摇篮里，在民警简单问询后，两人还是被请去独立诊室进一步了解原委。

至于许安霆一家三口，多半是被门诊负责人请去另一间诊室单独安抚去了。

杂七杂八问下来，颜乔对着不同的人讲完第六遍事态原委，从最初的颠三倒四到背诵全文，终于被大手一挥，放了出去。临走时还被警告：

“动静闹挺大的，楼下围观拍照的人不少。这两天可能会有记者混进来摸情况，颜医生嘴上严一点，不要透露任何信息。”

颜乔一一应下。兵荒马乱暂时告一段落，时针却已走向下午两点。怪不得胃里空荡荡，人也虚脱乏力。

至于许安霆那边目前什么情况，他们不说，颜乔也不会上赶着去问。

多一事不如少一事。

之前她能不顾危险赶去救人，除了不想许安霆出事，更多是怕影响职业生涯。

颜乔自问只是芸芸众生中一名普通的世俗凡人，不是什么得道成仙的圣母。才当上主治没多久，万一在她手上发生一起严重的医患纠纷事故，哪怕她只是无辜被牵连，社会舆论和院方高层压下来，也免不了要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