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无心

微热的油墨气息。

她就那样站在那里，门槛之后。洁白的球鞋沾了浅浅的泥黄土色，宽大的校服如同一件翼衣，即将带着她腾空而起滑翔数千里。黑发暗湿，刘海下的少许碎发被汗糊住粘在面颊上，眼睛里却好像有两颗星子在闪烁，一瞬间璀璨光华到了极点。而她的身后，护栏之外，枯黄的树叶窸窸窣窣着被风卷起横扫过火红的天空，傍晚的鸟鸣显得那样遥远而宁静，几根电线分割连接了仿佛是几个空间的距离。然后她开口了。对着愣住的全班，包括正在做总结的班主任。

“我回来了。”

这天是星期五。初三只有星期六一天的假期，自然是非常希望能够立刻回家。班主任对此深谙，总结并没有做多久，让班长指挥把新书发了就宣布放学。一时间班内人仰马翻，抄笔记递作业之声此起彼伏。白沐钟刚刚把新书和从同桌那借来抄笔记的书放进口袋，头顶传来班长的声音：“谢谢你。”

“哎？”白沐钟抬起头看着班长，看见他瞳孔里倒映出来的自己表情是天真纯洁的，该死的似乎是涉世未深，“谢我干什么，我只是——在道歉。”

“…”班长看起来有些错愕，“你并没有错什么。…是我们的处理方式太激烈了。”

“不都一样，还是在我的唆使之下嘛。”白沐钟背起书包，轻轻地挑起眉毛看向班长，“可以让开么。我现在急着回家。你知道我的家在东城区，离这里挺远的…”

“…抱歉。”班长终于意识到自己站的位置影响了很多同学正常进出座位，急忙让开，后果却是差点被不知道谁丢过来的水瓶砸中。纵是好脾气如班长也忍不住对着水瓶飞来的地方高声喊了一句：“谁扔的！”

“我。”

声音的来源，却并不是水瓶飞来的方向。

白沐钟眼底迅速扬起一抹得逞的颜色，转身的时候却仍是安静腼腆的眼神与表情。

“唐晓翼。”

那个少年站在黑板报的正前方，全身上下清清爽爽，不见任何学习用品。

班长听见他承认后眼中的愤怒之色立即被不明不白的情绪所掩盖。他分开人群抵达唐晓翼面前，手里居然是刚才差点砸到他的水瓶：“…给你。”

唐晓翼却不接，眯眼看着班长。白炽灯的光线混杂着阳光一同投射到他的脸上，极为的浑浊黯淡，像是被粗鲁拼接的调色盘。“我不要了。”他的语气理所当然，似是十分鄙夷厌恶班长而并非瓶子本身。

班长的手就那样尴尬的暴露在空气中，两个人眼神交锋错过，仿佛有什么正在发生剧烈的化学反应。白沐钟这才发现班里的人大多数都停下了收拾的动作，一双双眼睛都夹杂着不同的情感看向黑板报的方向，大抵都是些看戏的态度，有些人甚至微微冷笑着。显然同班这几年对这一幕是早已适应，只是因为出现的几率极小得以每次出现都会想看看。

重点班真是一个神奇的地方…白沐钟这样想着，不自觉也轻微地露出冷笑的表情。

她费尽心思想要引起猎物的注意，殊不知猎物却早已被它自己束缚住了神经与四肢，无法接近，无法引诱。

似乎是只有奋不顾身，才能赌赢单程的赌局。

这旺盛的征服欲，有一天会毁了你，白沐钟。

…这句话是谁说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