同住
周,屋子的角落里堆着古旧的木制纺线机,一侧是五颜六色扎成团的线箍。
虽然天花板上有精装的吊壁灯,但是屋里开的灯却是悬吊的白炽灯,这灯泡看起来是装修之后接过来的线。
江丛估计是老人家想把最好的留给孩子,平日里自己在这里纺线用的就是普通的白炽灯。
其实白炽灯并不省电,只是有时候老人吃苦惯了,总是下意识地承担一些不自主的牺牲。
外面风雨如晦,屋内白炽灯散发着老旧又昏黄的光,身子底下的被褥松松软软,江丛凑近一嗅,是新棉花的味道,他在床上滚来滚去,像一只快乐的小狗。
他安静下来,细细地听着隔壁郁清的动静,她好像在打字,键盘声此起彼伏,他能想象到此刻郁清的样子,一定是认真地盯着屏幕,眉头微微皱起来,手指飞速戳来戳去,如行云流水。
当年,她就是这般模样同他在□□上聊天。
她打字极快,讲起话来滔滔不绝又天马行空,常常是一大段文字轰炸过来,江丛还没编辑好,她就转了话题。
两人每每说到打字速度这个话题,郁清就洋洋得意地自吹自擂:“那是,姐的手速可是一绝。”
郁清一点也不经夸,发展到后面成了竞速比赛,以江丛跟不上她的话题为荣。
江丛乖乖认输,才让这场奇怪的对垒消停下去。
江丛觉得这一天无比漫长,发生了太多事情,隐约间,成为他生命中的一条分界线。
折腾了一天,本该很累,可是他却久久不能入眠。
隔壁很安静,郁清许是睡了。
才十二点半,这能叫爱熬夜吗?
他走出门去看,没想到郁清屋里的灯还亮着,屋门半掩,江丛犹豫中不敢上前,最终决定转身离开。
郁清问:“有事吗?”
江丛停下:“我刚才吵到你了吗?你怎么知道我在外面?”
郁清走到门边,把门打开:“我耳朵灵而已。这个点了,怎么还不睡,找我有事?”
“有热水吗?想泡泡脚。”
江丛今天先是在淤泥里享受了纯天然土地SPA,之后又穿着拖鞋在冰凉的雨水里泡了半天,此刻皮肤已经浮肿泛白。
郁清看了他一眼:“等着。”
她提了一暖壶热水出来,在盆里勾兑好温热,问江丛:“两个选择。第一个,用我的盆泡脚,明天赔我一个新的;第二个,站到外面用水冲脚。条件有限,这儿不是你家,能冲冲脚保证个人卫生就可以了,不要要求太多。等明天你去小卖铺买个盆,再泡上它十回八回的……”
郁清话没说完,江丛接过她手里的盆,坐下泡起了脚,一边感受温度一边说:“谢谢,温度很合适。”
郁清的脸盆很小,江丛的脚进去根本放不开,只能紧巴巴地挤在一块。
郁清嫌弃地看他一眼,又看看可怜的盆,她感慨于盆的英勇就义,满眼怜惜:“行,盆送你了,明天还我个新的。”
郁清离开又折回来,一脸惊恐地看着江丛。
江丛不明就里:“怎么了?”
“拿错盆了,给你的是洗脚盆,我有脚气……”
江丛愣了两秒,犹豫着要不要把脚拿出来,许是觉得为时已晚,又显小气,只能咬着牙说:“没关系。”
郁清被他吃瘪的样子逗笑,她笑得前仰后合,上气不接下气,眼泪都快要流出来了:“哈哈哈哈,骗你的,不是我的洗脚盆,我也没有脚气,看把你吓得,像个小鸡崽子似的,哈哈哈哈。”
“这就是个普通的盆,我买多了没用过,一直放在床底下吃灰。安心泡你的脚吧。”
郁清回屋之后还在笑,江丛甚至能听到她捶床的声音。
盆里的水渐渐变凉,江丛始终没有添新的。
他很久没有看到郁清如此开怀的样子。
从今天见的第一眼开始,江丛就发现郁清变了。
直到刚才,他终于确认,她虽然变了,变得独当一面,八面玲珑,但骨子里还是那个他认识的古灵精怪的姑娘。
她大笑的模样和当年一样,温暖明媚,像春天和煦的风,吹开湖水,吹绿柳条,吹红山花,吹动一股暖意,荡漾在江丛胸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