道士

幸好桃枝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一直在自顾自地说着，没有注意到平宁乐这边的异动。

平宁乐强忍着内心的惊惧，她听见自己声音缥缈地问：“除了这个场景，你还有梦到其他吗？”

桃枝抽了抽鼻子，缓缓摇头，“就这么一个片段，像画一样。其他场景？小姐您不会真的也梦见了吧……”

“咯咯咯。”平宁乐松了一口气，之后突然笑了起来，推搡着桃枝从秋千上下来，她双手叉腰，揶揄道：“桃枝，你怕是被我下午说的话吓到了，都说日有所思夜有所梦，你真是个胆小鬼。”

“我就是梦见咱俩在一个无穷无尽的黑暗森林里被猛兽追捕，跑着跑着，我被石头绊到，趔趄着趴倒在地上，你为了救我，被猛兽吞噬进肚，给了我逃跑时间，结果猛兽吃了你还不满意，又继续追我了。”

“你那梦有什么可怕的，一听就是假的。我阿耶可是将军，阿娘是长公主，舅舅是皇帝，姑姑说皇后，太子殿下是我表兄，咱怎么可能会成为阶下囚？”

“是哦。”桃枝张大嘴巴，若有所思。

“但世间也没有能一口吞人的猛兽啊……”

“怎么没有，大老虎大狮子不就是可以吃人的猛兽嘛。”平宁乐嘟了嘟嘴，将话题带开，“话说，桃枝，你知道为何昨天阿耶阿娘那么晚才回来吗？”

一般来说，父亲早朝结束，就会回府，虽然皇帝在政事堂设有廊餐，但阿耶更喜欢中午回来同她与母亲一起用膳。母亲则是除固定节日的省亲外，甚少回宫。可昨日......

“啊？小姐你竟然不知道？”桃枝惊讶，她叹了一口气，接着道：“北狄三皇子突然带兵对边境发起攻击，边境将领措手导致我方不及错失先机，现他们已经占领了云中、定襄两郡，下一步就要攻破雁门郡，直捣大同盆地。皇帝想要继续议和，正好宫内也有适龄公主。但是将军和长公主都认为，北狄一言不发破坏之前的协议进攻北境，若是议和，那不是把我大雍朝的颜面往地上踩么？将军想要带兵前去击退北狄那所谓的三皇子，陛下不同意。所以今天他们就争执在宫中，直到太阳西沉才回来。”

“北狄……三皇子？”平宁乐在心中默念几遍，终于在脑海的小角落里，找出这件事。

这应该是建安十八年六月的事情。她十二岁。

上午发生了什么她已经记得不太清楚了，只记得下午她发热的厉害，女医用尽办法但热度始终不退，到了晚上，束手无策的女医让桃枝速速去宫中请常太医前来。

当时父亲母亲也在宫中，她强烈要求桃枝在请常太医来的时候，把阿耶阿娘也一同叫回来。细细回想，当时桃枝好像面露难色，有什么难言之隐，但是她丝毫没有顾及。

常太医很快就到了，但是阿耶阿娘直至夜幕夕沉，屋中烛火俱明时，才迟迟归来。

在常太医的诊治下，那时她热已退，只是整个人有些缠绵虚弱。阿耶阿娘要来看她，她耍小性子不允许她们进屋，阿娘跟她解释，今日是跟皇帝舅舅有要事要谈，没法立刻回来，可她不听，她觉得这些都是借口，皇帝舅舅那么疼爱她，知道她生病了肯定会让阿耶阿娘立刻回来，分明就是阿耶阿娘不愿意回来！

最后阿耶阿娘只好隔着窗户虚虚看了她一眼，她犹记得，阿耶在离开时重重的叹息声。

平宁乐羞愧捂脸。记忆中的自己如此“单纯天真”，现在想来，这就是皇帝上朝时被父亲抹了面子，他强硬扣留父亲母亲于宫中。

而皇上宁愿议和也不愿让父亲带兵出兵的原因，无外乎就是，怕父亲到了北境，他失去对父亲的掌控。这些年父亲几乎未曾带兵打仗过，一直都同母亲待在府中，连军营都甚少去。

驻守北境的定国军，哪怕皇上换将领，提新人，但大体上始终以父亲以平宁家为忠。准确说，以平宁家的行军令为忠。近年来皇帝一直削弱定国军，但定国军的人数和能力还是不容小觑，毕竟，当年祖父就是带着这支军队，为先皇打的天下。

皇帝的猜疑与不信任，一直都存在。

只是她从来不考虑，不去想这个问题。她真的被阿耶阿娘保护的太好了。

“小姐，您怎么不说话了呀？”桃枝疑惑地问。

“桃枝，我困了。”平宁乐放下手，打了个哈欠道，“回去睡觉吧。”

—

天色露白，晨乌渐起。

平宁乐平躺在寝床上，将那些小细节在脑海中一遍遍过滤，越思考越觉得自己之前就像个......傻子。

她翻了个身，背朝母亲，看着窗外泛白的天，和逐渐清晰的室内陈设，轻叹了口气。

风起于青萍之末......一切都早有预兆呐。

“月靖，醒了？在叹什么气呢？跟阿娘讲讲。”冷不丁地听见阿娘声音，平宁乐被惊的一个抖擞。她回身看向母亲，母亲正侧卧着，一只手撑着头，眉头皱起满脸担忧地看着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