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六章 过去以及过去

那时塞德奥只有九岁，尽管聪慧，他对于男女一事却相当晚熟，他只是觉得，这两个人的气氛，怪怪的，却又说不上哪里怪。

总之，姐姐接受了他的百合花。

那以后，肖恩来得更频繁了，他和她会在长满欧蓍草的花海中聊天，会在后院的秋千架上看书、荡秋千。

塞德奥不大高兴的是，仿佛只要他和她待在一块儿，他就得离开，也不是有人叫他离开，只是他觉得自己不属于二人的世界，不属于那些微涩的笑语和对话。

偶尔父亲也会看到肖恩与珍待在一起，起初他有些不大高兴，后来不知怎么的，他并不理会这事了，塞德奥这才知道，父亲准备参加福纳镇的镇长选举。

他忙着选举事宜，根本没空管别的，塞德奥不知道父亲能不能选上，毕竟虽然家里现在算是富甲一方，但福纳镇的富豪倒也不至于只有一家。

可父亲竟然真的选上了，他真的成了福纳镇的镇长，镇子里有钱有势的人却都等着看他笑话。

他们嘲笑他，要不两年就会被赶下台，他不会跟上一任镇长有任何区别，不管换多少任领导，福纳镇永远都会是穷酸的，饱受摧残的！

那天下了雨，父亲不知为何晚上没有回家吃饭，母亲猜想他可能是到田埂上喝酒去了，这是他很久以前留下的习惯。

塞德奥被委派出去将醉倒的父亲扶回家，他看到他坐在田埂上，手里握着一个银色十字架。

雨落下来时，起初是像针，一根一根的，有些扎人，而后，却像线，像网，所有的庄稼、屋舍、行人，都被这张漫无边际的网拢住。

父亲握着十字架，在念着什么，塞德奥走近才听到，他念的是经文里的语句，他在向万有之主祷告。

父亲一直是一位虔诚的教徒，虔诚到刻板的教徒。

“孩子，你说，这世上有恶魔吗？”

他问他，塞德奥点头说:“不忠不义、背弃神祇之人，会被恶魔拖入永恒地狱。”

“是的，孩子，我看到恶魔了，我已经看到了……”

回去的路上，父亲一直这样念叨着，等到了家门口，他们看到了肖恩，他撑着一片巨大的芭蕉叶，将珍送回家。

父亲的脸色完全地沉了下去。

幸好，雨下得足够大，将所有人的神色都遮挡住了。

那天夜里，塞德奥夜晚起来喝水时，看到女人坐在底楼的窗台边，手中编织着什么物件，月光将她的侧颊羽化为白腻的莹光。

“塞德奥，你在看什么呢？”她回头望向他。

塞德奥愣愣地望着她:“那个哥哥是魔物，你知道吗？”

珍沉默不语。

过了半晌，她才开口说:“我知道，我知道他是魔物，我早就知道了。”

“既然你知道，为什么还要和他交往？”

“我们认识得比你想象中要早很多，小时候，我在森林里遇到过他……他跟现在一模一样，是的，魔物变老的速度相当慢，我从一条毒蛇手中救了他，那以后，每日晨起，他都会到我窗前放一个苹果……”

塞德奥急忙说:“可他是魔物！”

“我不在乎，在见识过人类的丑恶后，我很高兴能从他身上看到我从未看过的光芒，我曾救了他，这一回，是他救了我。”

“可是……”

“你还不明白，塞德奥，你太小了。”姐姐莞尔道，“等某一天，你也喜欢上某个人，你就会懂了。”

他涨红了脸，“可……爸爸并不希望你们在一起。”

“他会祝福我们的，肖恩帮了他很多，以后还会帮他更多。”珍埋下头，继续编织着手中的物件。

在那一年的年末，大雪纷飞的季节，珍和肖恩成为了夫妻，两人没有举办婚礼，更没有到教堂宣誓。

塞德奥很清楚，因为他是魔物，万有之主是不祝福魔物的。

他用无数鲜花编就了世上最美丽的花环送给她——在永月大陆某些无信仰之地，这就代表着一名女子与一名男子的结合。

她甚至会去往他的“家”，没人知道那是哪儿，后来珍回来时，告诉塞德奥，那里有瀑布、森林、溪流、木屋，美丽得仿佛童话世界。

塞德奥对那里心生向往，渐渐的，他并不在意肖恩是否是魔物了。

因为他不仅诞生于童话一般的世界，还为福纳镇带来了从未有过的繁荣，他不知道他为什么拥有那样强大的力量。

父亲任职镇长后，福纳镇产生了神奇的变化，这里所有的花草树木都被祝福，这里永远风调雨顺，永远鲜花盛放、果香盈盈。

更奇特的是，再也没有魔物敢侵扰这里了，无论是地精、剿草虫、还是食尸鬼，通通远离了这片村镇。

福纳镇的民众过起了幸福安康的日子，他们永远不用担心粮食是否有收成，永远不用担心魔物会不会在下一刻来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