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6 章

感觉父亲简直是无理取闹，又不敢和一个病重的人发火。

“阿秀啊，太抱歉了。这些菜要不你吃了吧。”

梁阿秀闻着菜飘过来的香味，摸了摸咕咕叫的肚子，拿起筷子吃了起来。

已经多少年没吃过母亲做的菜了？嫁到新桥到现在，已经快三年了吧。。。之前也没好好吃过，

小时候她每天都要去给梁冬送菜，等回到家，桌子上等着她的只有菜汤了。那次发狠偷吃梁冬的菜还被发现了，遭到了一顿暴打。嗯，不过好在她聪明，之后都只偷吃一两小口她最爱的菜，再也没被发现过。嗯，她那时候最爱吃什么来着？肉饼蒸蛋，好东西，又有肉又有蛋；还有雪里蕻炒肉片，鲜的要命；青菜炒豆腐皮也不错，很清爽，是她爱吃的。。。

梁阿秀吃着吃着突然愣住了，好像发现了什么却又抓不住。

梁冬笑着问她：“阿秀，好吃吗？”

梁阿秀愣愣的点头。

“好吃就好。阿秀啊。。。”后面的话还未说出口，梁冬突然身子一挺，嘴里溢出一大口鲜血，头歪到一边，闭上了眼睛。

梁阿秀吓得手里的碗筷哐的一声掉落在地上，一面摇着父亲一面喊道：“爸，爸，你怎么了，爸，你你你别吓我啊。。”

梁阿秀一下子就哭了出来：“爸，你睁开眼睛，和我说句话啊，爸。。。”

梁冬的眼睛紧紧闭着，再也不会睁开了。

白招娣和梁志伟听到了动静，发疯一样冲进房间，母子三人赶紧将梁冬送进医院，抢救了一个小时后，医生遗憾地告诉他们，人已经去了。

七天后。

白招娣和梁家五姐弟还有江培林、姜楠一起站在南山公墓的一座新坟前。墓园中凉风习习，墓碑上黑白照片中的梁冬静静地看着他们，脸上是一如既往的波澜不惊。

梁志伟紧紧搂着不停啜泣的白招娣。

梁阿秀的眼睛肿的像核桃一样，泪水似乎已经流干了。父亲去世后，她几乎每一天都在想那天的事情，为什么父亲临终前闹着要吃那几个菜。过度的悲伤使她的大脑跟浆糊一样粘着，但她终究是想明白了。她自以为聪明，以为偷吃没被发现。其实父亲早就察觉到了，只是一直都没有揭穿她，却在临终之时以这样的方式试图弥补她童年的伤痛。梁冬不是个善于表达爱的人，他从来没有对梁阿秀说过什么女儿爸爸爱你之类的话，亲昵的动作更是没有。可是他的爱，就像空气一样感觉不到却又无所不在。

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天空飘起了细雨。凉凉的，软软的。梁志伟脱下自己的外套，裹住白招娣有些颤抖的身子。

“我们先回去吧，过几天再来看爸爸。”梁志冠说道。

八个人朝着墓碑鞠了几个躬，下山去了。

那一日，梁志伟心里第一次有了悲凉的感觉。人操劳一辈子，终归是一座坟，一抔土，生前几个人的记忆，还有什么能证明这个人到世上来过？

晚上，梁志伟独自坐在院子里，看着灰蒙蒙的天空。他明白，父亲的去世是他人生的一个分水岭。大姐和大哥都成家了，二哥和三哥都在外边打拼，他如今成了家里唯一的男人，今后他要和母亲相依为命。今年他十五岁，似乎什么都不懂又似乎已经经历了很多。他的那个洗染店在父亲去世后三天也跟着倒闭了，因为自从父亲病后他神思恍惚，不小心弄坏了几件客人的衣服，好几个月的利润除了给父亲买药就是赔衣服钱，几个老客见他这个样子逐渐不再光顾，洗染店没有生意，入不敷出，只好关闭，他成了失业人员。当年才读了没几年小学就受“WG”影响辍了学，他也不知道自己还能做什么工作。他的未来就像这灰蒙蒙的天空一样，他心里充满着迷茫和恐惧。

可是，日子总得过下去。

整个杭州城，都被沉沉的夜色给染黑了。几星灯光在黑夜里苦苦挣扎，如同弱小的人类在命运中苦苦挣扎。

（第一部分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