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6 章

得知自己的病情后，梁冬哭了。世上没有人会不怕死，何况还要死的如此痛苦。

这是梁家姐弟们第一次也是最后一次见到父亲的眼泪。

在他们的印象中，梁冬一直是个沉默寡言、虽然有时会动手打人，却向来泰山崩于前而不改色的父亲。

梁阿秀心里却对父亲另外存在一份别样的感激。

从小到大，她时时要遭遇母亲的毒打，还得个“一天三顿淘箩命”的绰号。父亲也不是好脾气的人，弟弟们调皮，梁冬从来不会手软，往往一个巴掌打得他们眼冒金星，却从来没有动过她一根手指头。

梁阿秀从来都不是个宽宏大量的人，相当小心眼。别人对她的不好她会记一辈子。如今假如是母亲得了绝症命不久矣，她最多给点作为女儿该给的医药费。可是，同时她也会把别人对她的好在心里记一辈子。自打父亲住院后，她每天下班都会赶过来照顾他，还时常烧来各种适合肝癌病人的清淡的菜。

过了一段时间，梁冬逐渐接受了事实，情绪变得平静，开始交代后事，和其他让他放心不下的事。比如要梁阿秀和江培林好好过，梁申垚和姜楠好好过，另外三个未婚的儿子，梁志冠，梁志胜和梁志伟早点儿成家。

梁冬病后，梁家花了大量的金钱给他买镇痛的吗啡，化疗的药物，可是无论他们怎么努力都没能拖住病魔的脚步，梁冬的病情进展迅速，一天比一天虚弱。

自从住院到现在，已经两个月了，期间下过两次病危通知书，经历过数次抢救，和死神赛跑。

梁冬似乎真的累了，他请求出院。

“最后的日子，我希望在家里过，不是医院。”他说。

梁家人和医生商量了下，医生同意了，到这个阶段所有的治疗都失去了意义，做好止痛的工作，尽量让他少受点苦就是了。

梁冬回家后，梁阿秀就抱着江鹇暂时住回了娘家，以便照顾父亲。梁阿秀虽然脾气不好，但是做事情是百分百的细心周到。她每天都会熬很稀很稀的粥，配上煮的很烂的蔬菜给梁冬吃，还狠心买了一些鸡蛋打在粥里。天天为梁冬擦身，洗衣服，晒被子，让梁冬整个人都舒舒服服的。

那时的江鹇正巧是牙牙学语的时候，梁阿秀常常抱着他在梁冬的床前，手指点着梁冬，教他：“这是外公，鹇儿，叫外公，外公，”

江鹇发出模糊的语音：“外咚。。。。。。外咚!”

梁冬笑了，伸出瘦的仅仅生下外皮的手轻轻触碰江鹇白白嫩嫩的面颊。

也许是那只手实在太吓人了，江鹇把头别到一边，哇的一声哭了起来。

“哭什么哭，外公摸你的脸是因为喜欢你，有什么好哭的！”梁阿秀训斥儿子，江鹇哭得更凶了。

“好了，他还那么小，懂什么呀。”梁冬苦笑着劝道。心里默默感到难受，他终究，是无法看到外孙成长了，也看不到几个小儿子成家立业了。

“阿秀啊，”梁冬突然语重心长，“你是梁家的长女，今后梁家就要靠你了，你的几个弟弟，要把他们照顾好，明白吗？”

梁阿秀一想到从小弟弟们出了什么岔子挨打的就是她便有些生气，今天这话假如是白招娣说的她一定暴跳如雷。但是这是梁冬说的，她只好忍着怒气道：“他们不是一个个自己都过得好好的吗？要我去照顾干嘛。”

“你是他们的姐姐啊，他们需要你。爸是没多久可以活了，你们的妈也年纪越来越大，很快就不中用了。今后，你就是梁家的顶梁柱。要是他们之间闹矛盾了，他们和媳妇闹矛盾了，都需要你去调解，去做主。还有，还有，万一今后大家各自有了家庭，有了事业，联系越来越少了，你也要想办法，隔段时间把大家召集起来，一起吃顿饭，不要，不要让梁家散掉。。。” 梁冬向来沉默寡言，能用两个字说完的话他绝不说三个字，今天是他这辈子第一次这样滔滔不绝地说出这么一大篇话，说到后面似乎已有些上气不接下气，眼睛里含了泪光，看着梁阿秀，目光中有信任，有恳求，还有深深的放不下和舍不得。

梁阿秀在这样的目光中心软了，她点了点头：“爸，我答应你。”

梁冬舒了口气，露出欣慰的笑容，用只有自己听得见的声音轻轻说了句：“好孩子。”

梁阿秀看了看手表，抱着江鹇站起来：“爸，吃饭的时间到了，我去给你煮粥。”

正要往外走，梁冬叫住了她：“等等，我今天不想喝粥了。我想吃你妈做的肉饼蒸蛋，雪里蕻炒肉片，还有豆腐皮炒青菜。”

“爸，你现在不能吃这些东西啊。等你好了，让妈给你做一大桌。”

“阿秀，你别拿我寻开心了，我哪里还会有好的一天啊？今晚我就要吃这三个菜。”梁冬今天突然像个小孩一样固执。

梁阿秀无奈，只好跑出去让白招娣做了这三样，端进房间。梁冬每样只吃了一口，便放下筷子直喊吃不下了。

“爸，你这是。。。”梁阿秀见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