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9章

都分不清，真是白读了那些年书，都读到鬼肚子里去啦。

半响，杨明信止住了泪，他嗫声道：“问吧，你们想问什么？”

“杨明诚为何会下到那枯井里，整件事情，原原本本，从实说来。”李元夕努力平稳声调，但怒气太盛，冲口而出，还是惊得杨明信一哆嗦。

他稳了稳心神，才开始讲述。坐在条桌前的书吏拿起笔，立刻写录。

“三年前，七月初九，我哥请我母亲到毛家提亲，我母亲不答应，嫌添人进口，多费伙食。我哥再三哀求，说他跟毛芸芸青梅竹马，情比金坚，此生无可渝悔。

“也许是被缠烦了，我母亲做了让步，但有一个条件，我哥需证明他对毛芸芸的情深不渝。我哥问要如何证明，我母亲让他在那青梅山的枯井里坐一宿。那枯井是我们小时候发现的，在梅山卖掉前，毛芸芸也常在那里玩。

“之后……我哥再没回来。我母亲便让我替我哥写告假帖子。”

杨明信一口气说完，他说的很快，仿佛每一个字都是火星子，烫的他不得不急急说完，以减少伤痛。

赵光听的一头雾水，每一个字都听清了，但疑惑却越来越多。他见李元夕一脸了然的模样，不敢跟她请教，便直接问杨明信。

“给儿子娶亲，添丁进口，是喜事，你娘居然算计伙食钱，那她生儿子做什么？你哥是不是傻，每年井下憋死多少人，县衙发过多少告示了，他没点常识啊？还有你，事前不拦着，事后不出面，任由你娘乱来，你长没长心？”

杨明信忽地狂笑起来，他抬眼盯着赵光，喊道：“长心有用吗？你知道什么！你个武夫，不通文墨，不知我们读书人的苦！

“我哥是聪明人，他有什么不懂的，他只是太自信了，以为人定胜天。不瞒你说，我很羡慕他，他坐在井底，一了百了，完全解脱。我呢，我还得留在家里，做牛做马，任人宰割。”

杨明信摇摇晃晃地站起来，他给自己倒了杯茶，一饮而尽。

“你知道吗，我乃堂堂廪生，是国之栋梁。”杨明信拍着自己胸脯，双目变得通红，“可是，只要母亲大人一句‘大不孝’就能褫夺我的功名，甚至还能要求县衙将我乱棒打死。你以为我愿意写什么告假帖子，可我不写行吗？母命在上，不遵就是不孝。”

“可是……”赵光想插言却没有成功。

杨明信继续吼道：“在我母亲眼里，我，还有我哥，都只是她赚钱的工具。她常骂我们的话，就是‘没用的东西’。听听，我们是东西，不是人。她早就看我哥不顺眼了，这么多年，我哥都没进到廪生，不能拿膳食银子，还要家里贴补，我母亲非常后悔生了他这样没出息的儿子。”

听到这里，书吏的笔头一顿，但很快，他又继续写了下去。

“但我母亲错了。她不知道，我哥早就卖文赚钱了，我哥明白，我母亲不会满足的，再多的银子也填不满她内心的空洞，所以他把钱偷偷存了起来，不然他拿什么养活妻儿，他又怎能偷偷买杨梅给我吃。我哥本打算娶亲后就搬出去，过他们的小日子，可惜，可惜。”

“咕咚——”杨明信倒在了地上。

赵光扶起他，见杨明信牙关紧闭，脸色惨白，无有脉息。

“这敢情是死了？”

李元夕上前查看后，拿出银针，刺进杨明信的人中穴，血珠渗出，就听“呀”的一声，杨明信有了呼吸。

“急火攻心，睡一觉就好了。把他放到榻上。”李元夕对赵光道。

安顿好杨明信，赵光问李元夕：“怎么办，下一步？”

“等杨明信醒了，让他画押，请杨婆子过晚堂。”

“可是没法定她的罪呀。”赵光急道，“说到底，是杨明诚自己下的井，又不是杨婆子把他推下去的。”

“至少也要给毛芸芸母子以名分，让她们娘俩得到她们该得的。”李元夕冷声道。

其实，自从看了杨明诚的绝笔信，李元夕就知道，拿杨婆子无辙。

因为律法对父母就是这样宽容，不要说杨婆子没有亲自动手，就算动了手，也可以“管教逆子”之名而从轻发落。

这正是父不父母不母的原因。

他们毫无顾忌，任意伤害孩子，他们不配为人父母。

这也是李元夕选择先来询问杨明信的原因。杨婆子根本不会认，与其跟个泼妇枉费唇舌，还不如省下功夫，闭目养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