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0章
等药等的心焦,杨婆子开口咒骂。越骂越火,越火越骂,她感到须得寻个出气筒才能解恨。于是她扶着腰去了磨棚,拿起棚口的竹竿,猛抽罪魁黑驴。
“咴——咴——”那黑驴叫着跳着,试图避开竹竿。但锁套在颈,双眼被蒙,那竹竿又长,它到底是没躲过。很快,驴背上就给抽出了道道紫痕。
“还敢叫。你个畜生,等着。等老娘腰好了,第一件事就是把你卖喽,卖给那驴肉馆,扒你皮,吃你肉,喝你血,抽你筋,看你还能蹦跶不。”
杨婆子喊着,手下更加用力。
忽然,急促的拍门声传来。
“等着!”杨婆子扔下竹竿,转身去开院门。她以为是来取面的人,一场大雨把人拦在屋里,今日终于天晴,早该取的都该来了。
可是门一开,杨婆子就愣住了,门外站着的可不是左邻右舍,而是公人,两男两女,男的带刀,女的拿索。
“杨婆子,奉上令,带你入县衙询问,即刻就走,不得延误。”一个女公差道。
“我不去,我一没杀人,二没放火,三不偷盗,四不……”
绳索声打断了杨婆子的辩嚷。
一个女公差抖着绳索:“别废话,识相的,自己走,不然我们可以拖你走。”
一个男公差拔出了腰刀,刀光晃晕了杨婆子的眼睛,她好汉不吃眼前亏地闭了嘴,同着四人去了县衙。
刘主簿升堂高坐,两排吏人左右排列,李元夕与赵光立在排前。
杨婆子被带上堂时,没有因其年老而免跪,两个女公差重重地把她按在地上。
杨婆子依旧不明所以,常言道,阎王好见,小鬼难缠,此时大人在上,不喊冤就太冤枉了。
如此想着,杨婆子便开始叫屈。
刘主簿冷冷地瞧着杨婆子,突然他猛敲惊堂木:“堂上聒噪,该打!左右,与我打这疯婆子!”
“不,不,大人,老身不敢了,老身只是不明白,为何要老身前来。”杨婆子立刻求告。
刘主簿止住要动手的吏人,对杨婆子道:“现有一具枯骨,或是你儿杨明诚,须你滴骨认亲。”
闻言,杨婆子立时哑声。
刘主簿挥了挥手,两个差吏抬了一领芦席上来,放在杨婆子面前,席上是一具白骨。
杨婆子下意识地后退,被身后的两个女公差拿木杖押住。
刘主簿看了李元夕一眼。
李元夕会意,走到杨婆子身前,抓起她的右手,拿银针刺破中指,把血滴在白骨上面。
众人都瞧着那血滴。
特别是刘主簿,他已听李元夕讲述了事情的前后经过,也看了杨明诚的绝笔信,但事情太过离奇,他一时不能信然。他不信,一个母亲可以对自己的孩子如此残忍。
很快,刘主簿的眸色闪动,眼见的那血滴渗进了白骨里面。
确是杨明诚无疑。
杨明诚,刘主簿是有印象的。一个沉默寡言的青年,明明是风华正茂的年纪,却是老气横秋的模样,不过状子写得好,刘主簿收的诉状中,十之有六出自他手。
刘主簿以为他是专门的讼师,后来才知他是免费写状,不免惊奇,遂留了心,并且还寻机问他要不要来县衙做事,但杨明诚以举业未就婉拒了。
唉,如果早知道——
刘主簿正想着,就见杨婆子猛然大哭起来。
“我的儿,你怎这般命苦,是谁害了你,我定要他偿命。我的儿,你撒手去了,让我怎么办,怎么活!”
杨婆子喊的厉害,哭的凄然,然而刘主簿只觉得聒噪,他实在是受不了,也不愿任其装模作样,便又敲了惊堂木。
“杨婆子,你真想知道是何人害了你儿子?”刘主簿道。
杨婆子一怔,没有答话,她心知肚明。
“这有杨明诚的临终遗信,他写的很清楚。”刘主簿说着,又看了看李元夕。
李元夕从怀里拿出一卷泛黄的纸笺,打开,开始诵读:“母亲,我知你不喜我,我迟迟未能中第,不能光宗耀祖,还要食费家中,我亦惶愧。今日我又提出求亲,更是不知好歹。但我相信,这是你我母子最后一次争吵。我一定能证明我对芸芸的深情,我会谨遵母命,在井下安坐一晚,我也一定能从井下上来。神明在上,当知我心。”
信很长,李元夕只选了一段读诵。
读毕,就见杨婆子便了脸色,由张狂而惶惧,但比杨明信镇定得多,到底是老姜辣。
“杨婆子,你可听懂了?”刘主簿问道。
“老身没读书,不懂这些文言深话。”杨婆子开始装傻充愣。
“好,我告诉你。”一直忍而不发的赵光忽地站了出来,大声对杨婆子道,“是你,你让杨明诚下到枯井,证明他的真心,结果他就一下不返,在那井中坐了三年。——是你,是你害死了杨明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