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宴
立春这天,五寺鸣钟,四门大开,新帝率大队人马从顺天门直入帝京城。
从顺天南门沿御街向北,经朱雀门、州桥一带是皇城的中轴线,一路上皆有重兵把守,一旦过了朱雀门,九重宫阙便遥遥在望。
御街两旁店铺林立,宾客盈门,以太傅徐南卿为首的文武臣工一早就在朱雀门迎驾,声势极为浩大,成千上万的百姓挤在道路两旁,人人手持立春时节的雪柳和春幡,欢呼雀跃,一派太平春光。
入城的大部队由十二排骑兵打头引驾,随后是旗、幡、幢组成的旗阵。新帝没有乘坐帝辇,而是率众将士御马前行,龙骧虎视,折冲四海,帝王君威衬得身后的雕金祥龙銮驾都黯然失色,路边百姓们皆俯首跪拜,山呼万岁,声音响彻整个帝京城。
“这个端王,还没登基就摆出这副架势!”朱雀门前静候圣驾的臣子行列里,两位大人站在队伍边缘窃窃私语,其中一人看着缓缓而来的銮驾面露不悦。
“如今变天了,李大人千万慎言!”贾大人按住他的胳膊,微微摇头。
那李大人愤怒地甩了甩衣袖,却不敢高声:“哼,今不如昔!”
陪伴新帝左右的是镇安大将军和新任命的宣武大将军,数千人之多的近卫军仪仗紧随其后,各式步辇、金辂渐次排列开来,浩浩荡荡,华盖高举。鼓吹手等仪仗队伍过去之后,是追随新帝锄奸肃政的文武官员和各精锐纵队,此时百姓们也纷纷从圣皇之威中回过神来。
只见两匹高头骏马之上,年轻的少将军身着玄甲,眉眼冷峻,本就清越无方的气度被沙场打磨得更加沉敛。纵马行走在他身侧的那位,手中长枪一片清寒,眼神锐利如刀,虽然身形消瘦,却不显得荏弱,远远望去只觉得此人如满月弯弓,蓄势待发!
陆淮岳和袁知晏率铁骑军先行,旌旗猎猎,铁蹄阵阵,锋利的刀箭直指云霄,沉重的煞气铺天盖地袭来,令人骨寒毛竖,望而生畏。
看到如此出色的少年郎,帝京城的男女老少都被狠狠惊艳了一把,无论是大家闺秀还是小家碧玉皆是看得移不开眼,真真是走马御街,万人争睹。
街道两侧有胆子大的姑娘家将手中的雪柳、春幡往二人身上掷去,袁知晏下意识抬手接住了一截雪柳,枝上碎花如雪,百姓们欢声雷动,其他人见状更是不甘落后,一时间,荷包香巾纷飞如雨。
不知是谁高喊了一句:“这不是将军府上的两位公子吗?”
人群忽然安静下来,继而一片哗然,像是沸水入了油锅。
“你没看错吧,可是镇安将军和昭德将军府上的公子?”
“我在将军府东边的行市卖了十几年青鱼了,保准看不错!”
“天爷嘞,两位小公子一晃长这么大了啊!”
有人揪住一个匆匆路过的白布罩衫小厮问道:“炭张家的,你家铺子离国子监近,你看那马上的是不是昭德将军府的公子?”
“什么?”张阿四猛地停下脚步。
开春之后天气回暖,买炭的客人不比年节那阵子多,忙了一整个冬天,柜上的伙计们都乐得清闲。掌柜的今日要归账,让张阿四去各家府上收帐,他原本也打算来御街凑热闹的,还想着能不能再见到二位小公子,听说镇安将军又立了大功,若是昭德将军还在就好了……
他顺着那人手指的方向看去,惊得张大了嘴巴:“是、是……”
话还没说完,他就奋力向人群中挤去,挤到最前面时被禁军拦住了,他怔怔地凝视着马背上那道瘦削的身影,扑通一声跪倒在地。
“袁公子!是我,我是张阿四啊!”
袁知晏也看到了他,他握紧了手中的缰绳,身体微微前倾,似乎想将他从地上扶起。
“当年要不是昭德将军,我和妹妹早就死在羌贼的刀下了!逃难到帝京后,又是公子给我们找营生糊口,再生之德我张阿四一辈子也不能忘……”
男人的头磕得梆梆响,声音呜咽了:“公子,您受苦了……怎得瘦了这么多……”
“阿弥陀佛,昭德将军是大义之人啊!”人群中,白发苍苍的老阿婆抹着眼泪,“当年城西高家二房仗着出了个贵妃,就欺男霸女为害乡里,那些当差的管都不管!要不是将军收拾了这帮没人性的东西,老婆子一家可就没甚活路了!”
张阿四狠狠掴了自己一巴掌:“该死!该死!当初将军有难,我怎地就不敢为他说句话!”
“将军护国佑民,咱们哪个没受过他的庇佑!”
“昭德将军千古!”
“昭德将军千古!”
人群中喊声四起,如山崩海啸,震耳欲聋,一浪高过一浪,声声皆落地,句句皆叹息。
陆淮岳看向袁知晏,袁知晏听不见他的声音,只看到他的嘴型在说:“别哭。”
“不哭。”他回答。
然后,两个少年同时红了眼。
袁知晏再也忍不住,他以手掩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