于归(二)
韦府的大堂送来陌生的馨香,竹风吹来,令人分外清爽。
喧闹声与笙箫不绝于耳,大红绸缎高高挂,喜宴的气氛分外浓郁。
刚跨过堂槛,屋中就有一人前来温和扶住了周南。
“南铃,我是娘。”
陌生的声音亲切而热切,原来,扶住她的人是婆婆,韦夫人。
“夫人安好。”
走到了堂中央,周南的脚底触到了硬实的地毯,偷偷挪了几小步。忽地,耳边似乎有少年在说话,内容似是在说“这就是哥哥的夫人吗”。周南的心情又莫名如鼓点般七上八下。
周南忽感到韦夫人放开了她的臂弯,人群的喧闹也忽然平息了。只感到棠馨交给她一条沉沉的缎带,在她耳旁温柔说了一句“小姐,接好”,便退去了。
绸缎的另一头,仿佛有人牵了起来。
周南用余光隐隐看到左侧站了一个红衣皂靴的身影,那人不言不语,沉稳得如一带远山。
周遭忽地肃静起来了,接着便听有人唱道:
“两姓联姻,一堂缔约。”
“良缘永结,匹配同称。”
“一拜天地,喜结连理。”
……
“此证,礼成。”
喝彩声又热闹了起来,人群的热情显然多于两位男女新人。周南又偷偷往左边看了一眼,隔着朦胧的盖头,看到那人目不斜视,神情高举,肃肃如松。正打量间,有两个人搀住了她,扶着她往另一面走去了。
耳畔是嘉宾们的叫好声,心里揣着那岿然不动的人,周南摇摇晃晃、小心翼翼跟着那两个陌生人,被搀扶着去了新房。
新房充盈着陌生的木香和清新的香篆混合的味道,令人感到安心。坐在陌生的床沿上,一晃就是几个时辰。
白昼颇长,黄昏降临时仿若隔了十个时辰。周遭蒙上了宁静。
门忽地开了,屋子霎时也盈满了明亮。一阵掌灯的窸窣过后,进来的人却似要直接退出去。
周南喊住那人道:“请问,现在是什么时候了,韦少爷呢?”
“回少夫人,还有一刻钟就至戌时。”女子的声音传来,话音刚落,就听得门轻轻关上了。
周南揉揉脖颈,觉得头上的冠钗压地头肩酸楚。她掀起盖头,环视了一周,对这个陌生的房室感到好奇。罗幕重重接地,远远的有一个书房隔间,青蓝色的帷幔朦胧地掩着。透过帷子,可以看到几轴卷轴插在大缸里,书架上摆满了书,书案上也摞着三摞书。在架上,还挂着数十幅字。
“这韦公子果然是个读书人吗?”周南有些惊讶,轻轻走进了隔间。
眼前的书房别有洞天,扑来浓郁的墨香。周南拿起一轴卷轴,打开了一半看了看。上面露出半个“慎”字,笔法俊逸,宛若游龙,一看就是不俗的字。
将卷轴放下,周南又向书架上的宣纸望去。隔间的窗棂开了一扇小窗,风吹进来,吹起了纸张,窸窣响动,甚是风雅。
“永和九年,岁在癸丑……是王右军的《兰亭集序》?这行秀丽扎实,字里行间能看出王公的秀逸痕迹,却似乎多了一些遒劲。”
周南又低头看向桌案,发现上面有一个玉兔镇纸,晶莹剔透,模样可爱。她捧起镇纸,好奇道:“和集市上的不太一样……眼睛这么大,嘴还是大笑着的。”
“这韦公子的喜好,还真别致。”周南掩嘴笑道。
忽而,周南不觉打了一个哈欠。劳顿了一天,周南觉得眼饧骨软、疲惫不堪。
“打个盹儿吧,眯一会儿再起来。瞧这天色,韦公子也不会这么快回来吧。”周南心想。
周南会到床边,疲累地往榻上挪了挪,却触到了些零碎的硬物,一摸,原来是花生桂圆一类的吉祥果。周南恍然大悟。
周南把吉祥果推开,将盖头揭下,叠放枕边,和着困意,很快就睡去了。
灯火明灭,唤醒她的是一双窸窣而轻柔的手,手掌正在她的身上游弋。周南被惊醒,本能得坐起身来往后退了退。双眼朦胧间,望见一个红衣男子正对着她。
“你是韦风奕?”周南有些吃惊和紧张。忽发觉自己的外衣和鞋子已然脱去了。
“对不起了。我见你睡得很沉,就自作主张给你脱了鞋。”韦风奕指了指地上的鞋,眼中明显闪动着慌乱。
“噢……”虚惊一场,周南低下了头,脸上浮起滚烫的火光。
一时无言。
“那睡吧,睡吧。”韦风奕显然有些手足无措,挠着头,东张西望,掩饰自己的不安。
周南这才开始打量眼前的男子,今日近看,犹因灯烛的衬托,显得他眉如墨画,面颊绯红。如玉的面颊上,那对桃花眼分明是天真无邪,含情脉脉。灯火一闪,面容上棱角的黑影便立了起来。
这样的美貌让周南不禁有些惊讶,惊讶之余是羞怯。她别开了眼睛,眼底热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