进宫的忐忑
谭驼的病情日益加重,说不了几句话就气喘吁吁,精神逐渐焦枯。
韩维在床前侍汤俸药,看着他一日日从昏迷中清醒,喝了药后再陷入昏迷,心里十分悲痛却无可奈何,这也是他第一次理解用“知命”丸续命之人那种求生欲望。
谭驼为报当年韩郢的救命之恩,也拼了命抚育他的遗孤,躲在舒窑十八年默默养育两子,如今算是天从人愿,见韩维顺利长大成人,即便去了地下见到韩郢也敢拍着胸脯大声说:“老仆把小主人养大了。”
他从昏迷中悠悠醒来,见床边模糊的背影,从喉咙里发出沙哑的声音:“维儿。”韩维忙转过身应了一声。
“扶我起来。”
他依靠在床框上,精力有所恢复:“最近你都憔悴了。怪我这身老骨头,拖了大半年居然还剩下一口气。”
“父亲莫要说这样的话,您活一日,我和灵邵便有一日父亲,还有个家在此处。”
谭驼笑了一下:“小少主,我是将死的人了,就叫我谭叔吧。不能再以父亲称呼,等我去了地下见到你父亲可不好交代喲。”
韩维替他掖紧被子,宽慰道:“大夫说您身体没有大碍,挨过这寒冬精神气便会如草木复苏,父亲不要多想,好好养病。”
谭驼略伸脖子,透过门缝看屋外白雪,语调凄凉:“熬不过去了。在苗圃住了十八年,也有点舍不得此处。等我死后把我带回谭村,就葬在祖坟中。”
韩维默默流下泪,怕他瞧见慌忙用袖子擦掉,勉强笑道:“父亲您不要乱说这些不吉利的。岁首已过,再几日就暖和了,等苗圃的花卉发新芽心情也会舒坦开阔许多,花圃不少事情还等你去忙。”
“我放心不下你和灵邵,两人都这么大小伙子了,居然没有一个成家的。”
立在床尾的灵邵流泪道:“父亲,是我不孝,没能早日让您抱上孙子。你好好养病,我保证明年就生个孙子给您哄着。”
谭驼笑说:“我不是那些迂腐的老杂毛,不抱孙子就死不瞑目。你们要是能成家,有个人彼此照应我就放心多了。”
他又转头对韩维惋惜不已:“海棠这么好的姑娘,你错真的太可惜了。”韩维握住他的手安抚道:“海棠是个好姑娘,但是我在郢都已有心仪的女子,父亲您不要操心了。”
谭驼点点头道:“那我就放心了。我死后,灵邵就是你唯一的亲人,他跟我一样粗笨,你做兄长的要多帮衬帮衬他。”
韩维点点头。
“还有一事我放心不下,就是你报仇的事。”
韩维挥手让灵邵避开,对谭驼说:“您一直在病中,我本不打算说。此趟去南楚我见了父亲生前的好友张仲,已猜出七八分凶手是谁。”
谭驼惊的挺直脊背,浑浊无神的眼睛重又发出仇恨的光,咬着牙问:“那个畜生是谁?”
“他是李偃,父亲的同僚。”
谭驼的眼睛盯着一个地方,良久没有动,似在回忆李偃这个曾经出现在韩府多次的人。
“原来害先生的竟是熟人。李偃这个禽兽,他害的先生死不瞑目,我一定要生吞了他。”他一把拽过韩维问:“他为什么要杀韩先生?为什么?”
“我还没有查清,也许为了南螺珠。我见过李偃,可是我不觉得他为了一颗南螺珠就会杀人,应该还有其他阴谋。”
“你见过他?你杀了他没有,啊?”他的声音几乎迸碎牙齿。
“我去南楚之前见过他。这趟再去郢都,便是我取他人头之时。”
谭驼突然哭着笑了,像把半辈子的舒坦气都要呼出来,如释重负的说:“死也瞑目了。报仇一事我帮不上你了,你一定要保重好。我想对比报仇,你父亲更想见你好好活着。”
韩维:“你养好身体,等我用李偃的人头去祭拜父亲。”
谭驼老泪纵横道:“好,好,我们一起去祭拜你父亲。”
天慢慢回暖,苗圃旁那条河的冰已慢慢融化,渐渐的,河边的柳也开了绿意。谭驼凭着要见李偃人头的意志撑到了三月,如韩维所言,望着苗圃绿意满满的花卉盆景和微寒中盛开的一株株广玉兰,他感觉自己好像又恢复了以往的精力。他知道海棠即将要出嫁时,不免替韩维又神伤惋惜一番。
海棠嫁人,心中酸涩的也有韩维,他甚至弄不清自己因何难过。
海棠出嫁那一天,黄道吉日,乔临溪被召入宫。
***
乔临溪进宫前一天,乔原带着几名侍卫及国君的手书回到姚府。府中有人欢喜有人担忧,喜的是那些丫头、下人猜测府中将要出贵人,也能沾沾喜气得点喜钱。忧的是姚礼、乔原,姚礼坐立难安几个月也没猜透乔临溪为何会被召进宫。
几个月里乔原也斗胆两次上前面见国君,诚惶诚恐问乔临溪进宫的理由,国君皆笑而不答。
同行的侍卫安慰他:“都尉长不必过分担心,倘若是坏事,国君岂会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