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37
当她以为自己必会溺死在这浅滩之上,脑袋又重新浮出水面,获得呼吸的机会。
这才看清,她被两条手臂拖向干燥的河岸上。这人力气虽大,挪动一个孕妇还是非常吃力。
午时的太阳明晃晃地照在上空,河滩的石头带着温热,两人的衣服湿哒哒的,肌肤上的水珠一颗颗滚落到石头缝里。
真珠眯着眼,呼吸渐急渐缓,惊魂未定。
“你还好吗?”
闻声,真珠扶着肚子坐起,戒备地打量起对面的人。
看上去有点显老,但说话的声音又甜又软,分明是少女才有的声音,年纪应该不大,在十六七岁左右。
女子挽高衣袖,摘下发带开始包扎手腕,动作麻利又熟练,像是经常做这种事,缠到最后一点她用牙齿咬住一端,打上结实的活扣。
见自己打量她,少女也不觉尴尬,扬了扬手腕,龇着一口白牙笑道:“领教过了,是一把锋利的好刀。”
真珠脸色一变,蓦地抓起短刀。
少女看出她的防备,不见怪,顾自走到旁边,撩起襦裙用力拧出水,然后又走到她方才落水的地方,俯身拾起了什么东西。
走过来,朝她摊开手掌,“你的刀鞘掉了。好刀没鞘可不行。”
刀鞘递到她眼前,真珠迟疑了下,还是接了过去。
“快回家吧,你独自一人出来家人会担心的。”少女的口吻像在教训贪玩迷失的小孩。
说完,不作停留地朝那边的小径上走,穿过一排老桑,消失在葱茏的树荫下。
是住这里的村民吧,在伤她之后还能出手相助不见得是坏人。
真珠吁了一口气,将短刀放回鞘中,拧干了袍上的水,坐了一会儿,望望四周,陌生又畏惧。她不知道接下来还会面对什么样的危险,遭遇何等困境。
但眼下不是思考这些问题的时候,最好先换身衣裳,浑身冰湿太难受了,而且,她很久都没有吃过饱饭了。
真珠穿上鞋袜,向人户聚集处走。
穿过桑树林可看见山村的全貌,目光落在一座不起眼的茅屋,茅屋虽小但不破,外面围着篱笆,藤蔓缠绕在上面,叶子翠绿繁复,细小的红色花苞点缀其间,篱笆后,几只母鸡在寻食,一个垂发小娃娃蹲在地上戳地上的蚂蚁。
“虎儿,来吃饭。”少女往院子前的石头摆放饭菜。
小娃儿应了声,丢开棍子,撒开小脚跑过去。
“记得要洗手哦。”
少女摆好饭菜,抬头看见站在外面的真珠,略感惊讶,“娘子还没回去呀。是饿了吗,过来一起吃吧,我煮了很多。”
开了篱笆,少女把真珠拉到一张木墩子坐下,进屋拿了三只碗,把那小娃儿安置在身边,一边盛饭一边道:“昨晚梦见山上青草,总觉今日要来客,饭菜便煮多了一些,没想到真有人。我家茶饭粗粝,娘子将就吃点吧。”
米粒散发着诱人的香味,真珠埋头大吃,一旁慢嚼细咽的小娃儿看呆了。
“娘子慢点,这里还有菜羹。”见她只顾刨饭,夹了菜添到碗里。
真珠刨完米饭,又用了一碗菜羹,见一大一小看着自己,脸倏地红到了脖子。“我……我很久没吃过饭了。”
少女看向她,怀着孕,许久没吃过饭,衣裳鞋履破烂到不能蔽体,应该走了很远的路。不知遇到了什么变故,竟有这般遭遇。
“娘子的家人呢?嗯,娘子的夫君在何处?”
“家人不在这里,夫君,夫君……我与他失散了,不知他现在何处。”真珠只觉眼眶灼热,埋头喝羹,眼泪砸在里面。
少女有些震惊,“娘子受苦了,再用些羹罢,你这怀着身子,饮食可耽误不得。”
舀了一勺羹到她碗里,“要是不介意,娘子就在我这里暂且住下。家里就我和虎儿两个,屋子虽小,却也干净,你先把身子养好了,再去寻你夫君不迟。”
真珠敛衣深拜,“娘子的救命施饭之恩,六娘没齿难忘,如有他日,必涌泉相报。”
“举手之劳,何足挂齿,再者我并非是为了你的回报于才出手相助。”说到这里少女笑了笑,“你叫六娘是吗?那我唤你六娘如何?”
真珠愣了一下,随即点头应允,露出笑脸。
见她同意,少女拍手道:“如此,你也别唤我娘子了,怪听不惯的,还是叫我月娘吧,沈寅月。”
三人吃完饭,沈寅月进屋收拾锅灶,小娃娃虎儿继续蹲在篱笆下,揪着几根草玩。
真珠坐在树荫下,打量起沈家的茅屋,只觉这家人过得艰难。
饭饱易发困,她半清醒半瞌睡地坐在那儿,不敢真的睡了。
沈寅月不知什么时候过来的,拍着她肩道:“我烧了热汤,来屋里洗一洗罢,衣裳我都找好了。”
“有劳。”真珠站起来随她走进一间屋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