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hapter03 回家
蒋春天坐了两个小时的飞机,从北京赶到省城,然后又坐大巴到秦阳。从车站出来的时候,手里拖着行李箱,想着是该坐公交还是打车。
近乡情怯,听到熟悉的家乡话,她一时还有些不适应,拖着大包小包的中年男人应该是从外地打工回来,行李摆了一地,站在车站大厅中央大声打电话,让什么人来接他。走出车站,有些老头老太太坐在空地处晒太阳,现在是黄昏时候,太阳光也不剩多少了。其中一个老大爷就着收音机里的音乐唱歌,唱的是那种地方山歌,一首关于男女的情歌,周围的人都安静地听着。
蒋春天只记得小时候曾经在葬礼上听过这样的歌,不过,那已经是很久以前了。
“姑娘,码头走不走?”前面一个男人站在车边招呼她,想来是看她穿着应该不是本地人。
蒋春天听到声音转过头来,男人打量了她一眼,像是想起来些什么,“你是,小春?”
蒋春天脑子里想了好几遍才想起来这应该是叫的自己小名,她从小就讨厌这个小名,觉得十分俗气,但当时大家都这么叫她,叫了十几年,等她上了大学才摆脱这个名字。
她望了望这个男人,穿黑色工装,长得很瘦,一张普通中年男人的脸,笑起来有几分讨好的意思,“张叔?”
张叔是她爸的同事,一起开出租开了几十年了。
“小春回来了呀。”张叔脸上乐呵呵地笑着,“回家是吧,我刚好拉了个客到这里,来,我送你回去。”
“不用了不用了,我自己走回去就成。”蒋春天连忙拒绝,她觉得自己出现在这里好像就是个错误,她不想麻烦别人。
“这多见外,我也要过去办点事,正好送你一程,顺便的事。”
“你爸都送了我们家那孩子多少回了呀,他不也照样每次碰上就坐。”
盛情难却,蒋春天站在原地,张叔提了她的行李放进车后备箱,她也只好唯唯诺诺跟着上了车。她从小就没有学到母亲的精髓,不知道在这样的情况下应该坚持拒绝,还是假意推辞,也不知道别人是诚信帮忙,还是嘴上说说,又或者它们的界限太过模糊,谁也难以讲清楚。
“小春,你是为了你外婆回来的吧。”张叔和善地说道。
“嗯,是的。”蒋春天坐在后排,端正地回答。
“现在癌症也太多了,我小时候那会儿,哪听说有什么人患癌症啊,现在到处都是,我这个月回了老家两回,两回老人都是因为癌症,这遇上也是没办法的事情,只能听天由命,谁知道为怎么有这么多得癌症的人,这治又治不好,尽是往医院送钱,”张叔滔滔不绝地说着。因为忌讳,人们往往会把死了人说成“老”人。
“嗯嗯,”蒋春天点点头,算是附和,实际上,这些话一个字都没有跑进她的心里。
“你外婆也算是善始善终哪,一辈子没怎么苦过,没下地里干过几天活,老了又被你们接到城里来享福,一辈子也算值哪。”
蒋春天又点点头,“嗯嗯,外婆确实命好。”
那样的命运,活着时候的,死时候的,也叫命好么?
张叔把她送到家门口,蒋春天找到钥匙开了门,家里没人,她放下行李箱,洗了把脸,换上黑色的裤子和大衣。其实县城里没人在乎黑不黑衣服的,蒋春天也没有参加过她在电视里看到的那种葬礼,她只是按照自己一厢情愿的想象穿了一身黑,也许显得体面些。
她又给她的母亲打了个电话,说自己已经到了秦阳,母亲让她赶到殡仪馆来,记得把家里的充电线和充电宝带上,她手机快没电了。她问,还有呢。母亲就说,没了,人来了就行。蒋春天从家里的茶几柜里翻出充电线和充电宝,塞进自己的包里,坐公交去了殡仪馆。
她最害怕这样的地方,老家那边死了人一般都是土葬,所以也用不着殡仪馆。所以算起来,她这还是第一回踏进殡仪馆,踏着麻麻的夜色走进了这不祥之地。
首先冲撞着进入眼睛的便是摆在正中央的棺材和遗照。
这遗照是之前外婆在家里的时候照的,当时蒋春天还笑外婆舍不得吃舍不得穿,却偏偏把钱花在这种没多大用的东西上,如今却排上了用场——原本彩色的照片被照相馆修成了黑白照片,摆在那里。
棺材周边全放着白色的菊花,看上有些俗气。
人来人往,烟雾缭绕。
蒋春天找到正在跟别人交谈的母亲周莉,一个普通中年女性的身材和面孔,处在人群里,蒋春天看了,说不出来的滋味。
“妈。”她还是走过去了。
周莉看了她两眼,问:“没耽误工作吧?“
蒋春天点点头,“没,我请了几天假。“
“那就好。坐飞机来的?“
“嗯,今天早上的飞机。“
“吃饭了没?“
“……还没有。“
“快去吃饭吧,二楼有吃饭的地方,吃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