杀机

在卢道宛身边的八皇兄，早已不是当初的模样。露出真正野兽般獠牙的闻懔，让闻解忧觉得无比陌生。

卢道宛没有再说什么，只是抬起手，轻轻摸了摸闻解忧的脑袋。

闻解忧眼眶中的泪水再也克制不住，刹那间奔涌而出。

她呜咽一声，扑入了卢道宛的怀里，哭泣道：“老师，怎么办……您怎么办……”

“他如今视您如死仇，必要将您折辱一番，然后定会杀您！”

十六七岁的女孩，哭得像是个孩子。

卢道宛轻轻叹了一口气，拍了拍她的后背，用手指在她手心轻轻写了一个字。

“玺。”

闻解忧蓦地怔住，就连哭声都止住了。

传国玉玺。

中原历代以传国玉玺为正统，前朝献宗时玉玺丢失，朝野震动，不出十年，便引发九王之乱，直接葬送了前朝三百年国祚。

本朝开国高祖偶然得到传国玉玺，身边人都认为这是上天昭示天命所在，于是纷纷劝他起兵谋反，果然不出三十年，天下一统，尽归闻氏。自此，传国玉玺更是被传得神乎其神，奉为重器，镇于宗庙之中。

如今，闻懔即使到宗庙之中，也是拿不到传国玉玺的了。

卢道宛眼中神色飞速变化着，显然是在谋划思考着什么。闻解忧惊喜地握住卢道宛的手腕，压低声音，小声道：“老师，传国玉玺，如今在您的手中……”

她即将脱口而出的话，被卢道宛的手势止住。疲惫的神色在卢道宛的面颊上浮现，但她的神色却异常坚毅，雪白的面颊冰冷一片，宛若霜雪凝成的雕像。

闻解忧不敢再说什么，将起伏的情绪狠狠掐进手心的软肉里，起身离开。

闻解忧走后，卢道宛倚靠在墙壁上，身体的空虚感逐渐泛起，巨变之后疲乏的神经也逐渐松弛了下来。

一股困意如同潮水一般，不受控制地缓缓涌上，覆盖过大脑、四肢，久违的舒缓之感宛若令人浅尝辄止的毒药，卢道宛的头慢慢歪向一边，在不知不觉之间，陷入了沉睡。

嘈杂声逐渐远去，似乎过了很久，朦胧的梦境之中，好像从遥远的方向传来了模糊的声音：

“陛下，何不杀了她？”

一道极为冰冷的声音淡淡道：

“传国玉玺和亢龙卫的令牌，都在她手上。”

“她若死了，还如何追剿闻衡？”

黑色的衣襟拂过地面，发出细微的窸窣声，门被轻轻地推开了，浓重的黑色在走进室内的一刻，仿佛蘸满了刺骨的寒意，裹挟着一身冰冷沉肃的味道，一步步向床帏走来。

风声呜呜，在窗外响起，卢道宛微微动了动身体，继续沉睡着。

只是这一次的梦里，似乎听到了什么布料掀起的声音。

“哗啦——”

闻懔的手在床帏旁反复伸出几次，终于一把握住了床帏的一角。

暗红的布料蜿蜒在他的掌心，宛若流淌的鲜血，浓稠得令人心生不适。

闻懔猛地用力，整个床帏瞬间四分五裂。刺目的血色化作千万片碎霞，一片片跌落在了地上。

所有床帏的碎片尚未完全落地，闻懔的剑已经顶在了床上之人的太阳穴上。

一片寂静。

闻懔知道卢道宛已经醒了，监视解忧公主的人已经传回消息，卢道宛不知用什么手段安抚了解忧公主，将她送了回去。然而此时想象之中，在掀开床帏的一刻，卢道宛必然出手与他鱼死网破的画面并没有出现。

暗红的床帏围成了一方狭小的天地，宽度不过仅够一人容身，可如今，这个令他恨之入骨的女人，却静静躺在这一片狭小的床帏里，闭着双目，轻轻地睡着。

许是缺乏安全感，她的腿微微蜷缩了起来，不由自主地偏过了头，一向高高在上、冷若冰霜的面颊，被几缕碎发贴在了洁白细腻的肌肤上，恍若从天上仙人变作了人间女子，瞬间多了令人感觉可亲的美感。

不得不承认，卢道宛其实生得很好。

身为名满蜀中的卢氏女家主，从前卢道宛以悲悯慈怀示人之时，无人不折服于她高雅脱俗、丰神绰约的模样。只有闻懔知道，人后真正的卢道宛，是如何的冷心冷性，心狠手辣。

如今，她一向清冷绝尘的衣物被血污浸透，斑驳不已，紧紧贴在身上，就连发丝上也沾染了几分血痕，蹭在颊边，映得她本就鲜少血色的面颊更加白皙如雪。

闻懔冰冷的眼睛居高临下地扫过卢道宛静静沉睡的面容，就连她一向令人恨得几欲杀人的嘴也微微张开，略有些急促地喘息着，呼出一片片寒冷的气息。从这个角度看，许久不见，她的下巴好像尖了不少，似乎只要轻轻一拢，就能完全捏在掌心中。

闻懔慢慢俯下身，距离卢道宛的面颊越来越近。

只有他知道，面前之人究竟是如何的佛口蛇心，阴险狠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