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锦
竟分辨不出,皇上口中所说的“她”是谁。
“原先她在宫里时,时不时还能瞧上一眼,即便远了些却也能瞧个真切,如今嫁人了,也不知今生还能否有机会相见啊?”皇上伸手撑着身子,万般情愫在心中翻涌,仰望着院子中的大榕树,忽然想起当年,自己同小锦的相见,便是基于这棵榕树。
嬷嬷起身走进屋中,麻利从里屋端来两杯白水,轻放与皇上眼前。
皇上并未多言,拿起茶盏小饮一口。
嬷嬷心中已然明了,他心中所想的是扶锦。
“皇上真龙天子,必得上天庇佑,千岁万岁。”看着眼前的男子,嬷嬷终究还是心软了。
名义上他是皇上,若真要说起,桂嬷嬷也算皇上的半个长辈,当年所发生的事情,嬷嬷也是亲眼目睹的。
笑声不断从皇上口中传来,在这笑声中,掺杂着不为人知的心酸及嘲讽:“千岁万岁,哪儿来这么大的福分啊?我若真活这么久,世上容不下我的人便更多了啊。”
嬷嬷心头一阵心酸,当年鲜衣怒马的翩翩少年,何时竟成了如今这般模样。
安慰的话语涌上嘴旁,想要说些什么,却不知用何身份开口,眼下,自己只是个宫中最末等奴仆罢了,早已不是丞相府教养嬷嬷了。
而丞相府独女楚南栀,早就不在人世了。
“若是小姐还在人世,想看到的必定不是这般场景。”提起心中最痛的一处,桂嬷嬷只觉得心头嗓中满是苦楚。
斯人已逝,嬷嬷不愿看到,活着的人还困于死局中。
皇上举起茶盏的手,明显一愣,大抵是没想到,嬷嬷会如此突然的提起那人。
“是朕没用,明明已经坐在这个位置上,非但没有护住她,连她的女儿都护不住。”宽大衣袖下的手臂已经开始微微颤抖,清亮的眼眸泛起氤氲红晕。
桂嬷嬷神色动容,心中花了数十年所建立的围墙,在这一刻分崩离析,困于死局中的何止皇上一个,当年所涉及的每一个人,如今个个都困于死局当中。
多少个夜里梦魇时分,桂嬷嬷都能回忆起自己命薄的小姐。
孩子是在深夜发动的,小姐脸色惨白的躺在床榻上,口中发出骇人的□□,深冬时节屋中连个取暖的物件都没有。
嬷嬷只得将仅有的衣物,撕成条条,将这些条条计算好,用那微弱的火光来取暖。
太医院原定的产婆,不知为何不知所去。
嬷嬷致死都记得当日的场景,偌大皇城深宫高墙,竟找不出一个会接生的医师。太医院的借口都出奇的一致,“皇后娘娘产后羸弱,太医院时刻离不开人,以备不时之需。”
从未觉得有这般孤立无援的时刻,心中装着自家小姐,嬷嬷不敢停歇,太医院不放人,便去求皇上。
当日是十五,皇上照例是要在皇后宫中过夜的。
在永安宫外求了许久,一声接一声的喊叫着,可得到的唯有一句“帝后早已歇息,有事明早再说。”
寒冬之夜,架在自己脖颈上的那把刀也是格外的冰凉刺骨。
不死心的嬷嬷,在寒冷彻骨的冬夜中,不死心的跑至其他后妃处,一个个的叩门请求。
只是,那个夜里,所有人都睡的很熟,没有一个人伸出援手.....
好在小姐孕中看过不少书籍,最终指使嬷嬷一步步操作,拼死生下了扶锦。在扶锦来到人世间第一个时辰,便撒手人寰了。
细腻的瓷脸上满是汗水,发髻凌乱的散在脸上,本就白净的肌肤,透着阵阵惨白,整个人虚弱无力的倚靠在床榻上,怀中抱着自己刚出生的孩子,楚南栀的脸上此时满是欢喜,浑身上下都是初为人母的喜悦。
凝望着怀中的奶团子,颗颗泪珠从眼角滑落,柔若无骨的手抚上婴儿的小脸:“嬷嬷,我有孩子了,我同他有骨肉了。”
嬷嬷侧坐在床榻处,看着平安的母女二人,眼眶随即也湿润了:“小姐,咱们给孩子取个名字吧。”
楚南栀唇角勾起笑:“锦江春色来天地,玉垒浮云变古今。就单字一个锦。嬷嬷好不好听啊。”
“好听,姑娘取的名字,秀气的很。”
“李锦,李锦,你喜欢这个名字吗?”楚南栀伸手逗弄怀中的娃娃。
桂嬷嬷神色一愣,原本挂在脸上的笑容也僵住了,伸手抚上楚南栀的肩:“小姐记错了,孩子名为扶锦”
听见嬷嬷的话,楚南栀浑身一愣,原本的笑意拂去变得有些自嘲,苦涩的笑凝在嘴旁:“是我记错了,孩子怎么姓李啊,她应该姓扶的。”
“扶锦,扶锦,真是个好名字。”整个人都有些黯然神伤。
楚南栀怀抱着孩子,想要离近一些,仔细瞧瞧孩子的面容,手臂猛地一颤,险些没抱稳,还在嬷嬷及时扶住。
也便是在此时,楚南栀才发觉,自己连看看孩子的力都没有了。
以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