挣扎

周日，司琦一大早出门练早功。８点钟，我们都醒了，她已坐在书桌前捧着DVD看剧目。她练的剧目就是辛铖的获奖作品《站》。

司琦从道具室借来了当年辛铖跳这个舞蹈的平衡木，上面斑驳沧桑，古老的松香粉还逗留在上面。她将两条腿蜷在凳子上，边看录像，边用手摆弄着脚趾

她的两个大脚趾有严重的拇指外翻，拇指外侧已磨出了一层鲜亮的水泡，在松动的、透明的表皮下，能看得见脓水中的空气。每当起水泡，她就会拿出小工具自行处理。先将卫生棉球擦拭小刀与脚趾，再用小刀沿着水泡的边沿勾勒出一个水泡的轮廓，像是在做雕工。之后，再用镊子将拓下来的皮轻轻掀起，会有皮肉粘连的状况，此时是最疼的。她的脚越来越凉，长时间的专注，让她的脚有些不过血。最后，用指甲刀将毛草的皮肉进行修葺，使之尽量光滑。最关键的一步，她将修剪下来的皮皮肉肉，装进了雪花膏的瓶子里。

那瓶子里面已经有四五块被她拓下来的脚皮，有的还保持着皮肉的弹性，有的已经干枯的没有水分。司琦的大脚趾已经被她处理干净，她俨然成了自己的主刀医生。当新的皮肉裸露在空气中，由于太新太嫩，它们在等待司琦为它们穿上坚强的铠甲，它们在等待自己重新脱落进司琦的小盒子里面……

这几天，司琦有两大重要阵地，一是排练场的平衡木，另一个是寝室的窗台。她说她的视线一定要适应高处，需要让视线适应这个作品。寝室的窗台比平衡木宽大很多，大理石台面，司琦穿着猫爪鞋在上面找“脚感”。她时而扭动意识，让身体随着感觉律动，时而立定搬腿，找金鸡独立的控制感。我、二宝、孔阙已经习惯司琦不走寻常路，每当司琦登上她的“舞台”，孔阙就要说“呦，‘杂技演员’又就位啦”？司琦听得很是难受，也不反驳，孔阙越是冷眼看她，她练得越是专注。有时候，辛铖老师途经司琦的寝室，看到窗前的她不免愣住。

“哟嗬，你这是练什么功呢？”站在门外的辛铖问司琦。

“找感觉，找站在平衡木上的感觉。”

“天，你这孩子真是走火入魔了……”

到了周末，司琦的星期天是在排练场度过的。她瘦小的身子经过日光投射在地板上，像一只纤细的蜻蜓。“蜻蜓”站在平衡木上，一次次摔下来，再爬上去，再摔下来，再爬上去，循环往复，多摔无害。

中午，她只吃了一个苹果，是站在平衡木上吃的。那苹果嚼得认真、专注，丢弃的苹果核，也是站在平衡木上投射的，她舍不得下到陆地。一上午，司琦与平衡木厮守着。她知道，自己的进步太缓慢，她清楚有些女兵已经将剧目扒完了，她现在连“站”还没有练好。司琦想，如果能够在平衡木上睡觉就好了，她想让度过的每一分钟都以六十秒的状态黏在平衡木上。

晚上，妹妹到排练场练剧目，不一会儿来了几个女兵。我跟孔阙继续在寝室“练”。

孔阙躺在床上看录像，我穿着睡衣，手拿一把大号尺子跟着录像带跳。我已将舞蹈粗略地学会了，可多数是纸上谈兵，没有在排练场实践过，只是照猫画虎囫囵了下来。孔阙依旧在被窝看碟，我特别好奇孔阙在看啥，想凑过去看看。

我走过去问：“班长，你，看啥呢？”

她马上将手中的DVD倒扣过来，看着我不说话，只是瞪着我。

“班长，我想看你跳的是啥，你总这么神神秘秘的，干嘛啊。”我刚要上手去抢……

“哎等等……我看电视剧呢，没看舞蹈，我不是都说了嘛，我跳的舞蹈，不用跟什么录像带学，我‘兜里’揣了好几个舞蹈呢！去去去，我看电视剧呢。”

“班长，你看个电视剧，有啥不让我看的啊，班长，你给我看看呗，我都好长时间没看过电视剧了。你哪里来的影碟啊……”

我说着就抢过她的DVD，已经看到一些光影却又被她狠狠地拽了过去。

“等等等等等等！大宝。我问你……”

“干啥啊不让我看，不就是电视剧嘛，怎么了嘛？！”

“我问你……”

“哎呀你快说啊班长，你可急死我了！”

“算了。不问了……”

“你咋了啊！那你给我看看！快点儿！”

“知道啦知道啦！我先问你一个问题！”

我一本正经地看向孔阙，还调皮地摆出了一个托腮的注视动作，以示我对她问题的尊重。

“哎呀呀呀烦死了，就讨厌你们这些一本正经的样子，算了算了我不说了，你快去，快去，练‘贱’……”

孔阙不怀好意地把“剑”说成贱的意思。

“死孔阙，让你不说，我锤死你，我都知道了，那天贾老师让你去撬锁，我都看到你枕头下的‘电视剧’了，你就实话实说吧！快！老实交代！”

我迅速从毕恭毕敬的样子转换到了一个审讯员的角色。孔阙瞬间变成了软柿子，一边生着怒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