御状
午后,李恒躲在书房里发愁,到底要如何说服父母接受秋若华呢?
上午闹了一场,秋娘子收拾东西要走,他好说歹说,答应让人去给她们找个住处再搬,不然不放心。
秋若华暂时稳下了,可他的父母却死活说不通,限他两日之内把人打发出去,不然就要去官衙告她妄冒为婚。
管家忽然进来传话道:“官人,宫里的沈高班来了。”
李恒一愣,“沈高班怎么来了?现在何处?”
“在前厅用茶呢!沈高班说来传官家口谕,召您和秋宜人进宫。”管家提醒道,“官人先去招呼一声吧。”
李恒隐约觉得得不妙,“沈高班可曾说过,为何官家为何突然宣诏?”
管家道:“沈高班没说,依小的愚见,秋宜人封赏之后,一直没有进宫谢恩,官家宣诏,或许是为此事?”
或许吧!细想来,王氏和秋若兰都因为牵涉进九皇子的逆案被贬为庶民,谁敢沾惹她们?量她们也没有胆量去告御状——她们没有被官卖为奴,已经是法外施恩。
宫中宣诏,耽误不得,让管家去知会秋若华,自己先去前厅招呼沈高班。
秋若华换上宜人的敕命服,随李恒一同坐马车入宫。
秋若华紧张得手脚发软,“妾还没有学好跪拜礼仪,万一入御前失仪,是不是要杀头?”
敕封下来之后,须得入宫谢恩,因为国丧的事延后,临近除服时,李恒已经请宫中教习嬷嬷来教过她礼仪,预备着进宫谢恩。
李恒宽慰她,笑道:“秋娘子不必担忧,官家素来仁厚,不至于因此降罪。再说秋娘子本就娴静知礼,小心些,不会有大的差池。”
秋若华绞弄着手指,在心中默想嬷嬷教的礼仪。
许是见她实在紧张,李恒伸过手握住她的手掌,干燥温热的掌心贴在她微冷的手背上,烫得她心头一颤,想要抽走。
李恒握紧了,不许她动,“秋娘子,我爹爹、阿娘的话你不要放在心上,我会说服她,接受你的。”
陌生男子的气息萦绕鼻间,秋若华心跳慌乱,逃也似地硬是把手撤走,坐在车尾。
李恒原本带着笑意的眸子渐渐沉下去,变得暗淡失落。
“多谢李官人错爱,妾不胜感激。”秋若华道,“李员外和邹大娘子不喜欢妾,长辈的看法很难改变,久处生厌,日积月累反而成仇。李官人所谓的喜欢,又能为妾支撑多久呢?”
李恒微微一叹,他当然明白这个道理。他的父母很难被他劝动,就像当初家中的姨娘和庶弟,他也曾劝谏过父母善待他们,换来得不过是一顿喝斥。
他后来到东京游学,固然是为了科考,其实也有一些原因,是为了远离父母的约束。
他当初不能为庶弟说话,现在为她说的话,父母也听不进去,长辈的看法,确实难以改变。
马车内陷入沉默。
马车在宣德门前停住,有黄门验名刺,是外命妇入宫必经的一道流程。
秋若华和李恒整理衣饰,随着小黄门步入大内。秋若华不敢抬头乱瞧,眼中所见,只有脚下连绵的青砖,和身前两步处,李恒身着朱红公服的背影。
垂拱殿内,除了官家,还有许多人,大多数都是秋若华不认识的,随着李恒行礼,才知道殿中还有皇后和楚婕妤。广平郡公的生母楚良媛入大内后,封了婕妤。
眼角余光匆匆一瞥,秋若华发现旁边的其中一个身影格外熟悉,是百里无咎。
不知他是何时回京的,身上穿着甲胄,人也晒得有些黑了。
他也只是悄悄扫了她和李恒一眼,便低下头,神色凝重。
百里手咎身边,还有柳溪亭,和一个不认识的官员。
秋若华随着李恒入殿行礼叩拜。
官家让他们平身,即使垂着头,秋若华也能察觉到来自上位者的威严目光。
殿中默然片刻,官家忽道:“今日唤卿等前来,只因朕听说了一件趣事。”他话峰一转,“秋氏,抬起头来。”
忽然被叫到,秋若华身子一抖,应了一声,慢慢抬起头,飞快地往御座上看了一眼,未及看清便将目光垂下。
官家慢声道:“秋氏,你的闺名是什么,如实奏来。”
秋若华的心神颤了颤,不知官家为何这样问,依着敕命书上所写回奏,“回禀陛下,臣妾的闺名唤作若兰,秋若兰。”
教习嬷嬷教过,见了君王,若是宫宴或者寻常时可称官家,但是在殿上议事,表示郑重,要尊一声陛下。
秋若华垂着头看不到,李恒微一抬眼,发现官家竟然沉下脸,隐约有怒容,斥责道:“大胆!欺君罔上,你可知罪?”
秋若华跪伏于地,“陛下恕罪,臣妾不敢。”
李恒顿时明了,必然是王氏母女的事被官家知道了,他因为拿不准,又怕她忧惧,故此没有提——偏偏越不可能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