接人(下)
姜衡在符府住了小半月,期间被三老爷四老爷拉着四处应酬,就来瞧过符婉儿一次,说了些京城里的趣事,舅甥两个倒是亲近不少。离苏的日程很快定下来,李觅事事安排妥当,没有可让她操心的,只是春燕,知道她不打算带她去京城后,闹了好大的脾气。
“罢了罢了,就当这六七年的真心叫狗偷了去,姑娘嫌我粗鄙,不比红萝拉出去长脸,我就合该待在乡里锄地挑粪,不配去京城享富贵!”春燕一边收拾着包袱一边对着符婉儿哭嚎不止。
符婉儿劝了又劝,见她怎么都听不进去道理,心头着急上火,最后眼眶一红,也没忍住带上哭腔,“你说的对,我就是个没良心的恶主子!你平日对我又凶又骂的,几时把我当过主子尊重了?做事也大大咧咧,一点都不温柔体贴,夜里想喝口茶还得自己烧水!我早厌了你了,不如就此一拍两散,老死不相往来算了!”
“好啊,好啊!姑娘果然早就对我不满意了,可终于说出口了!”春燕哭得累了,干脆摔了包袱不干了。
屋外的李觅和红萝相顾无言,叹了口气,没进去打扰她们。
等里面彻底安静下来,李觅敲了敲门,“姑娘,马车已经到东门了,该走了。”
不会儿门开了,先出来的是春燕,提着布包,仰着下巴头也不回的往前走了。符婉儿随后出来,红肿着眼睛,情绪不免低落。
李觅道:“老宅离这里有小半天的脚程,到了后估摸着天也快黑了,我已事先知会过那边的管事接应,姑娘歇息一晚再回,路途颠簸,红萝,要照顾好姑娘。”红萝应下。
符婉儿点头,“劳姑姑费心打点。”
李觅安排了两辆马车,另有几个护驾的随从和两个粗使婆子。主仆三个坐在同一辆马车里,大眼瞪小眼,谁都不说话,一路冷到了符家郊县的田庄。
此行对外说是来老宅祭祖,实则是符婉儿想来见一个故人。
乡里的路宽敞,树再多再密也挡不住天,抬头便能看见烧红的云霞,还有隐约冒出的零星和弯月。符婉儿深吸一口气,嗅着淡淡的田野泥气,只觉心旷神怡,数月来沉积在心里的烦闷焦躁去了大半。
红萝自幼就被卖到符府,对乡下事物新奇不已,身子做的端正,眼睛却没忍住四处打望。而春燕与符婉儿在乡下生活了好几年,早已见怪不怪,又想到要被扔来这野蛮之地吃苦,心头是又怨又气,处处都不顺眼。符婉儿看在眼里,并不言语,对春燕的安排她早已打定主意。
坐上来接她们的软轿一路到老宅,她先去祠堂祭了祖,看着刚移到这里不久的双亲牌位,很是愣了会儿神。但没久留,立刻又去了老宅附近的村舍,最后停在一户拢共三四间房屋的小院儿门前。
院外立着一鬓白的老婆婆,符婉儿下了马车迎上前搀住她的手,“阿婆怎么在外头站着,您腿脚不好,何必苦等。”
陈阿婆已是花甲之年,精神头倒好,脸上笑呵呵的,朴素热情。
“知道姑娘要来,老太婆高兴的坐不住。”说着招呼众人进门。
符婉儿与陈阿婆走在前面,“阿婆现在还是一个人住?怎么不见您儿子儿媳和孙子。”
陈阿婆摇头道:“都在外头跑生意,孙子在乡里的学堂读书呢,寻常也不回来。”
进了正房厅堂,符婉儿环顾四周,家具陈设都有些年头了,但胜在干净整洁。她挨着陈阿婆在上首坐下,吩咐红萝春燕去外头守着,与陈阿婆说起来意。
“我就要去京城,日后恐再难见上一面。阿婆精心照顾我数年,我心里敬您是长辈,这抚养之恩难以为报,除了些钱财身外物,只希望这个能有几分用处。”符婉儿掏出两信封递给陈阿婆,“一封给大哥大嫂,他们在外行走,没两个引路人容易吃亏;另一封给您孙子,他现在还能在乡里的学堂学到几分东西,等大些想要考功名却是万万不够。日后拿着这封信去符府,就能以府里公子们陪读的身份去书院读书。”
陈阿婆几番推辞,符婉儿坚持道:“请您一定收下,否则我无法安心离开苏州,况且我还有一件事要托付于您。”
陈阿婆无奈摇头,“你这丫头就是太实诚,跟我客气什么,只管说便是。”
符婉儿心头微暖,“是春燕,这次去京城我不打算带她,但家里没了我她定要被欺负,又没个亲人,所以想请您收留她认作干女儿。我已去官府备案还了她的身契,如今她是清白之身,不算辱没阿婆,若日后阿婆能再帮忙给她寻个好亲事,便是她的福气了。”
陈阿婆笑道:“有姑娘这样仁厚的主子才是她的福气。姑娘放心,我定把她当亲闺女看待,绝不叫她委屈。”
符婉儿甚是感激,起身行了一礼,“有阿婆在,我还有什么不放心的。”
天色彻底暗下来,厅堂里掌上灯摆起了宴,不比在符府拘束,符婉儿招呼春燕红萝与阿婆一起坐下用膳,聊了许多家常,气氛轻松惬意,春燕也总算露了笑脸。吃完洗漱后符婉儿预备就在厢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