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9 章
那天会议结束后,阿也再次顶撞了加布先生,她请求加布先生应以强烈的态度回绝工厂提供的野蛮条件,并向政府表达自己的诉求,但加布先生却说,“少年总以为自己有能力改变世界,但殊不知他们连脚下的足球都无法掌控。”
阿也忽然想起会议上林嘉宇愤然离席时的神情,问道:“可是他落荒而逃了,不是吗?”
“他只是不屑在你们这群少年身上浪费时间。”加布先生停下脚步,站在街道一家餐馆前。
“不,加布先生,”阿也的语气异常坚定,“是因为他知道自己无法承受舆论的压力。”
加布先生凝视着阿也固执的脸,青涩又坚韧,一如当初的自己,竟一时陷入恍惚。他突然想起那个不听队医劝阻执意上场却以伤病退赛的二十岁少年,想起那个酗酒、罢训、摔队徽、殴打未成年球迷的二十三岁少年,想起那个离家万里不辞而别的二十五岁青年,人生每一个阶段,他都在偏离正确的轨道上超速前行,但如果没有一次又一次的离经叛道,他现在绝不会站在这里。
加布先生思忖良久,才摇头说道:“作为你们的老师兼教练,我希望你们墨守成规,但作为一个独立的个体,我支持你们捍卫自身权益的自由,虽然结果并不一定尽如人意。”他从那张疲惫的脸上露出一个久违的笑容,“等三月桃花一开,足球会让你们忘记一切。”
*
当天李旭等人没有回福利院,阿也隐隐猜到他可能会做一些出格的事情。她兜里揣着李旭给她的三十块钱,穿过两条街道,去一家便宜的小卖部买鞭炮。
阿也走进小卖部,迎面撞见两名小学生,一手抱足球,一手吃辣条,活蹦乱跳地从里走出来,为梅西C罗到底谁更胜一筹而争执。阿也静静地看着孩童走远,声音渐渐消失,心想,尽管早上会议厅里波谲云诡变化万千,但实际镇上的一切却依旧如故。
阿也买了一卷“大地红鞭炮”,看见电视机里正在播放体育频道的《天下足球》栏目,主题是“二零一七年年度十大进球”,阿也与老板都看得忘了神,直到下一位客人前来买烟,老板才忙不迭地回转身来。
老板认识阿也,一边给她找零钱,一边笑着问:“小也啊,今后你们去了市里,也是代表‘双河’踢球吧?”
阿也接过三元零钱后,提起塑料袋,说:“我想应该是的。”
老板听后,欢天喜地地说:“真好,我儿子在外省读高中,他说班里的同学以前从来没听说‘双河’这个地方,直到去年联赛,咱们争气进了四强,才一下引起全国注意的。”老板又随手拿了盒子里的一条巧克力,塞到阿也手里,笑着说:“我们双河镇从来没出过什么明星、英雄,现在你们就是我们的大明星,大英雄!”
阿也手里攥紧巧克力,包装袋咯得她手心疼,她盯着老板朴实的脸,透过那双热情的眼眸看见一颗真挚坦率的心,这是独属于偏远山村,未经俗世红尘污染过的赤子才有的心,与阿也在青州见到的完全不同。
阿也想了片刻,才笑着说:“叔叔你放心,我们会竭尽全力的。”
阿也走出屋外,狭窄的街道上人声鼎沸,也不知今天是否是赶集日,即便过了晌午,依旧不见人群减少的迹象。
阿也走到街口,一眼看见路边的“戴婆婆豆花摊”,那家店铺是镇上特色,长年累月风雨无阻地摆在街头,几乎成了“双河镇”的象征,许多外地返乡的游子,回到家乡,大多都会买一碗戴婆婆做的麻辣鲜豆花,感慨一句故乡的山川河流与久远的童年往事。现如今,除了“戴婆婆豆花摊”,“双河足球少年”也逐渐成为当地的另一条亮丽的风景线,他们代表着的,是贫困地区坚韧不拔、奋勇向上的集体精神,代表着的是一颗积极融入现代文明的素朴而诚挚的心。
阿也不知不觉走到豆花摊前,一张痕迹斑驳的大木桌既是戴婆婆的灶台,也是宾客的饭堂,头顶一棵参天大树,是双河镇遮风挡雨的庇护所。
豆花摊里坐着好几位客人,年龄大小不一,有一对并肩而坐的小情侣,有一个背篓里背着大胖小子的母亲,还有两名刚刚擦肩而过的踢球少年,阿也叫了声戴婆婆,要了碗麻辣豆花,可是——“麻辣豆花卖完了,只剩凉粉啦。”
阿也心想,没有豆花,凉粉也行,刚想说要一碗凉粉时,一旁的小情侣突然盯着阿也的脸,迟疑地问:“你就是‘双河队’的赵也吧?”等到阿也点头后,女生才笑着说:“总算看到你了,我妹妹是幼儿园的老师,偶尔周末会来你们福利院做义工,她告诉我,院里来了个踢球特别厉害的男孩,她还给我看过你的踢球锦集。”
女生越说越激动,竟催促着一旁的男友下桌,给阿也留空位,顺带还把她没有动过的第三碗豆花,也都让给阿也。盛情难却,阿也只好答应了,不过却没有坐。
“我想把豆花拿回家,同我朋友一起吃。”
女生闻声,自然没有强求,其他人见状,也都纷纷扭头看阿也,不管认识还是不认识,都在那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