需要保护的某某(一)
胥风指尖一抖,想将手缩回,撄宁强硬扯过,他睫毛颤了颤,便由她去了。也是这时候,撄宁才发觉胥风面上瞧着清冷如霜,实则怯懦内向,丝毫不知反抗。
这模样,瞧着甚至令人心生怜惜。
撄宁不费多大功夫便挽起他的衣袖,放柔声音:“我只是想看看……”随即她的话梗在喉口,撄宁瞪着他手上青紫掐痕和红点密布,还是难以消化:“怎么弄成这样的?是朱深吗?”
胥风下意识抿唇,微不可察地顿了一下:“不是。”
“是谁?”
胥风垂下眼睫不再说话。撄宁看得着急,还待说什么,车“叮——”的一声停下了,小学生推搡着蜂拥从后门下车。撄宁拉着胥风的衣袖,替他挡住兽潮般的人群,待人走得差不多了才下车。
小学离他们学校还有很长一段路,路上积雪尚薄,容易打滑,撄宁一手扯着书包肩带,一手攥着胥风的手让他跟着她的步伐走,提醒他注意脚下。
行人三三两两,低垂乌沉的天,尽头处连结绵延群山建筑,远处高耸烟囱滚出浓重的烟尘,渐消弭于晦暗云层间。他们走在路上,如同蝼蚁般渺小。
撄宁深吸一口清冽的晨风:“你很像我弟弟,但我已经很久没见过他了。”
胥风仔细低头走路的动作一滞,抬头看向她的背影,她两条精致的麻花辫上扣了两只鹅黄色的蝴蝶夹,在行走间一翘一翘,显得活泼而有生气。
“也不知道他在家乡过得好不好,”撄宁漫不经心,“那里教育能不能跟上?会不会跟你一样受欺负呢?听说他成绩很好——诶,过来,不要走这里,很滑。”
胥风顺从跟上:“嗯。”
“所以除了朱深,是谁欺负你?”撄宁倏地回头注视他,锲而不舍。
她直勾勾的眼神让胥风下意识慌乱一阵,垂头避开撄宁的视线。撄宁笑起来:“别害怕呀,我不会跟别人说的。”眼前的小男孩个头跟她差不多,看起来小小怯怯一只。
撄宁在班里从来都是仰头看人,现下逮着个平视的,顿时保护欲爆棚。
她“哐哐”拍拍胸口跟他保证守口如瓶,心里头却暗自下定决心:“他需要我,我一定要好好保护他!”一股莫名的英雄气概和责任感油然而生,她禁不住大义凛然起来,连腰杆都挺了几分。
朔风吹乱她的额发,撄宁不动如山。
“是文素。”胥风顶不住她的“严刑逼供”,终于招了。
撄宁愣了一瞬,迅速从贫瘠的大脑里扒拉出这么一个人来。她在班上人缘不错,但并不意味着她熟悉每个同学。相反她常常人名人脸对不上号,每次喊人名,总得卡顿回忆一阵,记忆就好像破损的磁带。即使已经初二了。
不过文素,胥风的同桌。
她还是记得的。至于为什么记得,这就要从抽屉里一封丈二摸不着头脑的情书说起了——虽然撄宁并非第一次收到情书,但语气如斯张狂,通篇拽气冲天,就差没把“小爷我看上你,是你三辈子修来的福气”、“还不速速跪旨谢恩”大字加粗印在开头的情书,撄宁确实第一次见,也因而印象深刻。
它甚至张狂到忘了署名,还得亏谭筱筱扫一眼,调笑道:“这不是那谁……呃,文素的字嘛,咋了?你什么时候又把他的魂勾走啦?”
文素,班上鼎鼎大名的刺儿头,性格同他的名字简直就像两个极端。撄宁攥着那张牛逼哄哄的情书,忍住把它团巴扔垃圾桶里的冲动,第一次对他有了印象。
“文素?”撄宁牵手引着胥风往干净的地块走,“你怎么得罪他了?”她同多数人一般,下意识以“受害者有罪论”看待这件事。毕竟正常人很难代入作恶者情绪——那些来得无缘无故的怨恨,世上怎么会有这样的天生坏胎呢?
胥风默了一瞬,局促地摇摇头:“不知道。”
“他经常掐你?”撄宁想起他手上红点,又问,“还拿圆规扎你?”
“嗯,还有小刀。”胥风老实回答。
事实上只要每次作业册、大小测成绩下来,胥风永远逃不过文素一顿拧掐。即使最稀松平常的早读、晚修,只要触着他霉头,甚至根本没有任何原因,他兴致大发时,便抓着圆规头、方形小刀尖,捞起他的衣袖猛地扎一下,一定等见了血才松手。
胥风一声不吭,疼极了才会生理性掉几颗眼泪,这种怯懦软弱的性格,最是吸引这个年纪坦承赤.裸的恶意,尤其当他还是名令人钦羡的好学生时。
文素他们年龄小,不懂什么该做,也不会思考这样做了会产生怎样的后果,因而举止间大胆肆意比之有思考能力的成年人有过之而无不及。
听到小刀,撄宁大骇,眉心跳了跳:“你没想过反抗吗?这可不是闹着玩的,为什么不跟爸妈说啊?”
刚说完撄宁便意识到自己失言了,她想起胥风那糟心窝子的家庭处境,诚恳道:“对不起。”
胥风不在意:“没关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