躁动的尴尬期
接下来连着几日雪虐风饕,路上泥泞难行。就连穷抠搜的聿清,都被迫放弃了他那半截入土的破自行车,改乘公交,天刚亮便赶到学校参加早读。
他在停云高中,往日撄宁为了不浪费周日晚上的休息时间,都是周一一大早再跟他一道返校的。现下撄宁乐得不用顶着满脑门子困意跟他一同去学校,在家睡了个饱,快7点时,才被看不过眼的吴倩拎小鸡仔般,从被窝里拽出来丢到洗漱台。
“老师都打几个电话了?!昨天不去,早读也不参加,这学我看你是根本不想上了,能不能让我省省心?”她不耐烦地一脚将磨磨蹭蹭、还在打哈欠扎头发的撄宁踹出门。
撄宁“哎呦”一声揉揉屁股走向站台,正好一辆车驶过停下、她迷瞪睡眼,也没看标识直接上了车。待看到满车叽叽喳喳喧哗闹腾的小学生时,才惊觉自己上了辆小学生专车。
她个头矮,初高中学生早返校早读去了,所以司机也没疑心。车上大多是五六年级的,更小的学生一般由家长亲自接送。
撄宁挤在小学生里,有些窘迫拽着书包带,艰难地往车后稍微宽松的地方挪动。车上已没有空座儿了。男女自觉避嫌地分坐两边,站着的异性之间还要刻意保持几拳的距离,致使本就狭窄的走道变得更为滞堵。
这是超载行驶!撄宁怨怼地扫了一眼司机。
挤着挤着,她有些喘不过气儿来。撄宁发育晚长得矮,车内潮湿黏闷的雨水腥气,混杂着葱油饼、南瓜饼、油条、豆浆等味道,充斥鼻端,偏伸长脖子还呼吸不到一点儿新鲜空气。
正想着要不要下一站下车,自己干脆走到学校。
忽然,从侧边伸出一只白皙的手,隐秘地拽住了她垂下来的书包肩带,撄宁吓了一跳,下意识甩开,却一瞬之间被更强硬地拽近座位。
撄宁随即对上一双漂亮的眼——眼睛内勾外阔,眼尾拉得很长,瞳眸漆黑。掀起眼皮看人时,格外冷岑而疏离。
撄宁很难想象那是双小孩儿的眼睛。
胥风很快站起身,给她让了座。动作几乎一息之间,不过比起眼下“胥风让座”这件事,更让撄宁不可思议的是,在她眼里几乎是“小少爷”代名词的胥风,本应该如电视里那样,有私人司机接送、私人厨子、私人游泳池等与奢侈挂钩的一切私人工具,竟然也会屈高就下地跑来坐公交车?还是辆小学生专车?
就算他是上不得台面的小少爷,至少家里在钱这方面不会亏待他。
这算什么?不食人间烟火的小少爷来体验平头百姓的辛酸苦辣来了?
她一神游,便忘了与胥风你来我往客套几句“你坐”、“不,还是你坐”。
待反应过来,自己屁股已经坐暖和,不愿挪窝了。她不好意思地抬眼瞥了胥风一眼,找补似的将湿淋淋的毛绒帽挂在座位内侧,免得挨蹭之间身上被沾上水汽。
撄宁没话找话:“胥风,谢谢你呀,你怎么也来坐车?”
胥风言简意赅:“嗯。”
“嗯”?嗯是几个意思?
撄宁摸摸鼻子,实在不知道怎么跟一只锯嘴葫芦打交道。只好侧头去看窗上凝结的冰晶。
窗外乌沉铅灰的浓云翻卷,飞沙走石,落叶纷纷,扭曲盘绕的枝桠随呼啸的风,不堪摧折地扭着劲瘦的腰。
撄宁其实很喜欢狂风暴雪,这种时候,伴随着每次呼吸,都好像能将藏在五脏六腑的憋闷之气一道宣泄出去。
但不管车外如何雷雨大作,车内男孩们的嬉笑挑逗声却越发不知克制了。
先是一个小寸头黢黑瘦小的男生开了头,他们贼眉鼠眼,笑得一脸不怀好意,唱起最近热播电视剧里的主题曲——
“是我错怪了你,迷雾遮住了眼睛……”(普通话“错怪”的发音与她家乡话里描述男女私情发音一样。)
然后男生们一齐心照不宣地哈哈大笑,领头的男生随即发出一声怪叫,强调:“错怪!错怪!”
这个年纪的男生,好像一夜之间突然对“男女之事”开了窍,并且几乎像哗众取宠的小丑,急于表现自己在这方面的天赋异禀。他们可以面不改色地谈论“性”,将童谣改编为荤段子,还整日将令成年人听得面红耳赤的字眼儿挂在嘴边。
但随着年龄渐长,撄宁上了中学,后来上了大学,这样的风气却逐层递减。或许正是这个尴尬而不上不下的年纪,他们知其然不知其所然。所以较之已经完全明白怎么回事的少年人来说,才能脸不红心不跳,没有丝毫顾忌地说出口。
冒昧得像只山间的野猴子。
不过撄宁眼下只觉得,他们真的很烦。自己小学经历过的事儿,现在都过去几年了,怎么还没点新花样?都玩儿前辈们剩下的。
潮流果然是个轮回。
伴随着车轮毂毂颠颠,领头的男生又开始新一轮黄段子:
“今天星期四,回家看电视!”
很快就有男生们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