依儿
仿佛有一道竹竿般瘦长的黑影杵在院里,心一横只得壮着胆子去关门。
孙如雁逃也似地钻进寝屋,捧着险些跳出嗓子眼的心哆哆嗦嗦倒了盏热茶握在手里,茶水的温热自掌心漫开,勉强按住了躁动的惊惧,她站在案几旁定了定神,随手抓起部佛经念了几句才算缓下来。
“冯娘?”屋里静谧得有些诡谲,孙如雁竖起了耳朵试探地喊了一声。
外厢迟迟不曾传来动静,孙如雁的额角有冷汗缓缓淌落,她慢慢撩开了相隔的帘子,只见两扇屋门不知何时已经敞开,冯嬷嬷早已不见了踪迹,漆黑的夜色肆无忌惮地闯入屋内。
阴风阵阵,案几的烛火啪地应声而灭,偌大厢屋霎时间陷入混沌的暗色。
嘎嗒、嘎嗒。
清脆的声响陡然出现在身后,孙如雁手一抖,菩提手钏摔散在地。
次日鸡鸣,天际露白。
依儿拍着哈欠,眯眼推开大房的院门,一道触目惊心的黑褐焦痕映入眼帘,一直蜿蜒到孙大奶奶的房里。
依儿吓散了困意,吊着心眼小心翼翼摸到屋前敲了敲门,“冯嬷嬷?孙大奶奶?”
天渐亮,零零散散有几个丫鬟早早地围在院子周围哗啦啦扫落叶,细微的人声传入依儿耳中,安抚了她,她于是慢慢地推开了半扇屋门。
伴随着嘎吱一声,浅淡晨光隙进晦暗的屋子,依儿扳着门板挤进来半张脸,眼珠子顺着屋内骨碌碌看了一圈。
“啊啊啊——”
刺耳的尖叫迅速引来了抄着扫帚的丫鬟们,她们小声地叽叽喳喳着围进院里,其中一名大丫鬟指着依儿轻呵,“怎么回事?仔细吵到孙大奶奶。”
依儿顾不上解释,跌跌撞撞接连倒退,一脚踩空跌下了台阶,在地上滚了两圈慌慌张张地朝院门口爬。
“依儿姐姐。”丫鬟们见状纷纷挤上前搀住她两边肩膀。
“死人了、死人了!”依儿蜷在人堆里,喘着粗气哭出了声,“冯嬷嬷上吊了。”
几名丫鬟闻言瞬时炸开了锅,驻足在院里不敢上前也不肯散去,抱着竹帚互相依偎着商讨对策。
“真的么?你们谁进去看一眼,别是依儿眼花了闹乌龙,冯嬷嬷怎么可能敢在孙大奶奶的屋子里上吊?也不怕给孙大奶奶沾上晦气。”
“孙大奶奶人呢?”
“派个人去请阿钱管家罢,这事咱们应付不来的,弄不好要被逐出府了。”
阿钱被人硬生生地打被窝里捞了出来,挂着两只乌青的眼袋,揣着手边走边骂,“大清早的吱哇乱叫,扰得人清梦你们赔得起么?要我是主子指定挨个赏你们板子吃。一个个的,你们最好别是看花了眼...啐,呸呸呸,最好是看花了眼。”
拐进孙大奶奶的院里,饶是阿钱也开始双脚发软,看了圈缩在墙角眼巴巴看着他的丫鬟们,硬着头皮走到门前敲了敲,“大奶奶?孙大奶奶?”
屋子里许久不曾传来动静,他又回头看一眼,打着哆嗦推开门。
“啊啊啊——报官!快报官!”
依儿蹲在白漆斑驳的墙角,发髻松散,泪痕未干,呆滞的目光越过垂在前额的发丝直直落进屋内。
只见推敞的屋门内,冯嬷嬷宛如一只瘪气的纸灯笼摇摇晃晃悬在房梁上,浑身的血肉仿佛已被抽干,面皮耷拉着褶在一块,轻飘飘的灰蒙蒙的挂在梁上,风一吹,便会打圈。
而冯嬷嬷脚下,孙如雁端端正正地跪在蒲团上,背对着众人。冯嬷嬷晃动的绣鞋不留神踹到了孙如雁的翡翠头面,孙如雁于是顺势躺倒。
她薄得只剩了一半,鲜血淋漓的半副身躯仰面撞进依儿眼中,肠子内脏流了一地,血顺落浸透了蒲团,淌了满地,而她空空荡荡的肚里则摆着那串摔碎的菩提手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