考验
入府第二天的夜晚,苏栖禾写完最后一个字,视线从书卷上移开时,才骤然发现江寻澈正立在书房门外,一言不发地看着她。
他身型端正,挺拔如竹,眉眼也生得深邃,垂眸看人时,眼角自带几分漫不经心的漂亮弧度,据说是遗传自他那艳绝后宫的母妃。
只是眼神实在冷淡漠然,让所有旖念都荡然无存,唯余些许顺着脊柱爬上来的幽深寒意。
在他这样的视线下,苏栖禾会下意识地低头,不敢直视,产生一种所有心思都被他洞察、全身赤|裸无所遁形的错觉。
她赶忙搁笔起身,恭敬道:“殿下。”
江寻澈微微颔首,“写完了?”
“是,写完了。”
昨日那两叠朝臣的文稿,因为吩咐过没抄完不准休息,所以她写了整整一个通宵,手指酸疼不说,还熬出了很明显的黑眼圈。
于是今天上午,李嬷嬷连啧几声,不假思索地取来白芷、丁香混制的凝膏,要给她涂在眼周,边涂边说你怎么能不爱惜脸呢。
嬷嬷在宫中伺候嫔妃多年,现在也习惯性把她当成姬妾,要珍重容貌,得到王爷的欢心。
苏栖禾愣了一下,不知道该说什么,模模糊糊就被摁着化好了淡妆,换了新买的衣服,抱着写好的稿子端坐桌前,等王爷过来。
等待的时候,她也逐渐冒出了一种微妙的感觉,就像......新娘子精心打扮一番后,期待郎君来看的那种心理。
正咬牙驱散胡思乱想,一个随侍远远顺着长廊来到偏殿:“殿下吩咐,苏姑娘今日再抄这个。”
他走进书房,把一摞新的书稿递进来。
她一抬眸,认出这位就是前天中秋夜上,在飞云楼第九层的黑衣小厮。
倒也印证了她的猜测:程誉过来替江寻澈试探时,是故意把飞云楼的事情告诉她,让她从一开始便落进设好的陷阱中。
但是,布这样一场局,是为什么呢?
她思忖无果,只听李嬷嬷在旁冷不丁开口:“殿下呢?”
随侍躬身回道:“明日府中宴请平凉郡王,殿下正在过目宴席细节,就不过来了。”
他们俩一来一回地对话完毕,齐齐瞥她一眼,就好像这些原因都是解释给她听的,是她在这里盼着江寻澈过来。
苏栖禾心下一抖,赶紧垂眸提笔,准备开始干活。
可直到她翻开这本新文集,在纸上写了好几行字,圆润玲珑的耳垂却还在不受控制地泛红。
在桌前坐了整整一个白天,抄写完毕的时候,秦王本人终于来到了偏殿。
他站在桌前,随手拿起纸页,看了看她的字迹。
清秀漂亮的簪花小楷,内里又带几分潇洒不俗的风骨,倒是真有几分她本人的气质。
江寻澈移开视线,不动声色地放下了手中稿子。
“你知道这是谁的文章么?”
苏栖禾当然已经发现,不同于昨日的众人合集,今天这卷没有署名的文集,大概全都出自同一个人笔下。
分明都是行云流水、渊博敏捷的好文章。
可她抄完一遍,却总觉得,作者好像在尽力隐藏什么,却又从字里行间流淌出来。
时而压抑遮掩,时而暗喻抒怀,就像八月十五飞云楼上那九重灯谜。
她睫毛忽闪,心里其实早就有了答案。
小心翼翼地抬眸观察,眼前人的侧脸在月光下好似一幅线条流畅的工笔画,平静而不带情绪,大概是真的在等她回答。
“是您。”她说出口。
画中人轻轻勾唇,一个微不可查的弧度:“是。”
若是连这也看不出来,便不配做他的刀。
而接下来,这柄刀的成色还亟待观察,看它是装潢堆砌的工具,还是杀人见血的利刃。
也就是说,能不能从幕后走到台前,要看苏栖禾自己的悟性。
江寻澈没有再说什么关于自己文章的议论,而是话锋一转:“明天中午,我会在府中宴请平凉郡王朱兴,你也要入席。”
“他见过你。所以,到时躲着点,别让人发现。”
吩咐完毕,他毫不拖泥带水,转过身朝外走去。
临门一脚时背对着她,又补充了一句:“对了,骆医士已经到彬州了。”
李嬷嬷跟她讲过,这位骆止寒是太医院层层选拔出来的伤寒圣手,年纪轻轻就成为御医,妙手回春,誉满杏林。
她母亲得了这位大夫的诊治,一定能够恢复健康。
没等苏栖禾再次答谢,王爷就已经走了,徒留她仰头对着书房外的清澈月光,满心复杂纷乱,过了许久才平复了呼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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朱兴的祖上是为开国之君打天下的武将,战功彪炳封异姓王,荫及三世。
到他这一代,虽然还是锦衣玉食的贵族,但内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