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府
中秋过后,第二天清晨,苏栖禾将仅有的一点行李包起来,坐上马车到柳荫街,从侧门进了秦王府。
下车后一抬眼,发现面前的小院里乌压压站了十来个人,当即呼吸一滞。
那十来个丫鬟仆役也都愣了。
他们奉秦王殿下的吩咐,提早候在这里,等着把苏姑娘的行李搬进收拾好的偏殿小间。
可现在马车内空空如也,压根没有需要安置的东西。
“苏姑娘,你......没有什么要带的么?”
苏栖禾这才意识到他们本是等着搬东西的,有点尴尬,脸色微红道:“我没有什么行李,不过还是谢过各位了。”
一位老嬷嬷在旁扶着她,眼神有些复杂。
能在堂堂秦王府里当差的仆役都是见过大世面的富贵眼睛,打眼一扫就能看穿苏栖禾的贫寒。
这样一来,她进门的第一天,气势就先矮了半截。
江寻澈走过来的时候,看到的就是这样一副景象。
少女站在院中,身上那衣衫洗得发白,在一群下人中都显得寒酸,安安静静地垂眸不动,怀里抱着一个破包袱,看形状是两本书,可能还有换洗衣服。
她很努力地让自己不要露怯,外表看起来也确实平和而落落大方。
可微微加速的呼吸,和眼睫在阳光下的轻颤,还是暴露了她内心的胆怯惊惶。
他脚下没停,径直走进了偏殿里的书房,远远做了个手势:“进来。”
苏栖禾走进房间,半掩上门之后,还能听见外面院子里的声响。
管家已经遣散了无关人等,正着手安排人上街,去购置苏姑娘的衣服用品。
可江寻澈对这事提都没提,从书架上拿出了厚厚两叠纸页,摆到桌上。
“全抄一遍,不能有一字有误。”
简洁、直奔主题的命令。
虽是偏殿的小书房,但笔墨纸砚都配得齐全,她坐下后抬手翻了翻那两叠文稿,作者不同,类型也不甚一致,有文章有诗词。
不知道为什么要全抄一遍。
本要开口询问,转念又想起自己的身份。
昨夜飞云楼上,眼前人的原话是“从今往后,只听命于我。”
她收了三百两银票,还侥幸从欺君罔上、全家抄斩的大罪里逃脱,往后或许还能有机会见到母亲,而唯一的交换,便是听从王爷的命令。
于是她将疑问咽了回去,只点头道了句“遵旨”。
“等东西置办全了,会有府中的嬷嬷来教你规矩,熟悉环境。”
苏栖禾站起来,敛了眸子,深深行礼:“多谢殿下。”
她明白,是他要出钱给她添置用品。
或许这些支出对王爷来说微不足道,但对她来说已是举重若轻,值得千恩万谢。
江寻澈摆了摆手,没说什么别的,转身离开了。
既然有了任务,苏栖禾便坐下提笔,开始抄写。
这一细看,她终于找到了这些文章诗词的共同之处:都是朝廷高官或者皇家贵胄所写。
有的请安颂圣,有的问候友人,也有的大谈时局,一抒治国之策。
毕竟能信笔写出被程誉真心称赞的文章,苏栖禾确实是有几分才华禀赋在身的。
尤其对文字颇为敏锐,抄写一遍之后,便能对作者的用语习惯和思想有个大致的了解。
到后来,她不用去看卷首的署名,也能准确猜出是哪位官员的著作。
比如刑部侍郎赵镇澜,行文锋锐犀利,不绕弯子。
相反的,翰林学士梅兰臣就比较喜欢隐喻讽谏,在一篇呈给当朝元熙皇帝的奏文中,借院子里几株并蒂莲花,暗指几位皇子亲王的相争之势。
梅学士大概想不到,他秘密提议皇上削弱秦王的锋芒,可文章递上去,没过多久就被秦王拿到了手,还淡定地摆进书房里。
苏栖禾及时阻止了自己进一步的思考。
王爷的命令是抄写,她便一心抄写,不可、也不敢僭越。
几个时辰后,上午那位老嬷嬷叩门走进了书房:“苏姑娘,一应用品都置办全了,跟我来吧。”
她自称姓李,原是江寻澈生母、深受皇上宠爱的那位李贵妃的得力丫鬟,在宫中伺候多年,秦王开府后便跟过来做事,熟谙皇家之道。
李嬷嬷先讲起了礼仪和规矩,诸如不得疾走,不得喧哗,正殿的二府门内是起居寝宫,非王爷允许不得擅入,如此种种。
语不停歇,足足讲了两炷香的时间。
苏栖禾认真听着,记在心里,见她停下来休息,便主动倒了杯茶,礼貌微笑道:“嬷嬷请喝口茶再讲吧。”
李嬷嬷接过茶来,抬眸看她一眼。
少女容颜姣好,白皙昳丽,尤其一双桃花眼清澈盈盈,眸光流转,皎如秋水,艳如春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