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赋过人
雪梅其实不知道,在那日陆府老太太寿宴之后,茜彤为了给陆元棣寻些解酒垫肚子的吃食,碰巧在厨房遇到了刚洗完了碗碟的她,便让她蒸了鸡蛋羹送到陆元棣院子里。她当时自以为小心,进了陆元棣的院子后把蒸好的鸡蛋羹交给了茜彤之后便悄悄走了。
其实陆元棣在那会儿便已经看到她了。
他对这个丫鬟记忆很深,但也都与贺若祁有关系。说起来也有些奇怪,今年初那贺若祁在湖边游玩的时候落水了,发了几天烧,醒来之后竟然也不休养,便是要立刻到私塾来上学。之前那贺若祁就不爱读书,按理说他病了一场之后定是要借着这个由头休假玩乐的,但这次却有点反常。
而他回到私塾之后,虽然一如既往的吊儿郎当,但陆元棣却敏锐地察觉到些许不同。比如贺若祁此前是不大爱同自己处在一块儿的,他惯来爱同陆元桦他们坐在后排,与那些纨绔子弟臭味相投。
如今表面来看,贺若祁仍是同他们一块儿玩,但私底下却屡屡向陆元棣靠近。今天要借他的功课抄,明天就要送他一本不知道上哪弄来的刊刻罕见的古籍。陆元棣少有感情,并没有什么表示,但也都由着他。
只因为陆元棣自己独来独往惯了,尽管他兄弟众多,但到底都不是同母所出,在陆府内他地位比庶兄弟们高一等,免不得受些暗中的嫉恨,因而就算表面上还过得去,他亦少同其他人来往。
他性子冷淡,就连惯来关爱他的严凤榕都免不了抱怨,说他是冰似的不近人情,但他是生来便话少,也不喜与人交往。若不是贺若祁时常蹭上来同他说话,其实他可以一整天都不用开口。有时候他会觉得贺若祁过于聒噪,但时间长了,他又渐渐习惯了贺若祁会追在他的后面。
他生性聪颖,隐约感觉到贺若祁对自己的接近是另有目的,但很多时候他又觉得贺若祁那笑容背后的热情并非完全的虚伪。
世事如此,真真假假,各自掺半。
而随着陆家的颓势,贺若祁却不减热情,依旧待他很好,这又让他稍微有了那么点兴趣。他原先以为贺若祁靠近自己,可能是想图些什么,但后来陆家衰微,空有个架子,已和那镇国公府差不多的地位,哪里有什么可图的呢?可贺若祁却一切照常,只唤他“元棣兄”,仍是给他寻来各式名贵笔墨,说是自己不读书怕糟蹋了好物,还得给元棣兄用才好。
而此外,贺若祁也曾在与他说话时谈起一个叫“雪梅”的丫鬟,但具体什么事他也并不说,只是偶尔在夸赞书塾的下人能干时连带说一句“雪梅姐姐也很能干,你们陆家可真会教人”,或许只是贺若祁没话找话,也可能不过是一句虚假的恭维,但陆元棣却难免更加留意了这个叫雪梅的人。
他是知道这么个人的,当时他们走在长廊里时,就有遇到过这个丫鬟,后来她还给自己送给鸡蛋羹。
那鸡蛋羹虽然简单,但他却意外地觉得好吃。
原本他是有些胃疼的毛病,大约和他不大爱吃东西有关,又因为长年伏案,胃的毛病便会在写字久了的时候发作起来。但他惯来不在意,只是他身边的大丫鬟茜彤会张罗着要他吃东西,若是往常的吃食,他大概是吃两口便放在一旁了,那是那碗鸡蛋羹他却吃完了。
不止是好吃,他在入口的一瞬间,会感觉到一种莫名的熟悉。
好像他很久以前就吃过。
陆元棣想起那个瘦小的背影,细得能一手圈住的脚踝被套上了洗得发白的破旧长袜,然后那人便匆匆离去,好像一刻都不想在他的院子里多待。
他知道她就是雪梅。
而自从陆程被夺了尚书职位,沦为闲职之后,他有了更多的时间待在府里,便每日早晚都要把陆元棣叫过去,问他功课,指导他文章。说是指导,其实也就是陆程自己心气不顺,找了个由头教训人。就算是陆元棣这样下笔几乎没有差错的,也会被他挑态度的毛病,说他面冷心冷,不敬惜字纸。
而陆程摆完了当严父的架子之后,又突然会端起慈父之心,对他拳拳温语,横竖说着日后陆家东山再起的期望就落在他肩上了,还望他更有出息些云云。陆元棣漠然地听着,末了只淡淡说了句“知道了”。
而大抵是为了表示对他的关心,又或者是为了让他更心无旁骛地读书,陆程让管家李福给他的院子里多选几个伺候的丫鬟,又同他说若有看得过眼的能干的丫鬟,不管先前是伺候谁,他亦可以指了去。但陆元棣摇摇头,并无过多表示,他知道陆程需要的是一个能光复门楣的儿子罢了。
他记忆一向很好,就连一岁时的细枝末节,他都记得非常清楚,幼年时他曾无意中提过自己曾见过某某人等,陆程大为惊讶,严凤榕也说那人去世多年,他见那人时仍只是襁褓中尚未学步的婴孩等。陆家人也因此认为他天赋异禀,便对他大加培养。
事实上,陆元棣确实天赋过人,他从未让人失望。
然而在从陆程的书房里出来后,他却在长廊边的院子里看到了那个叫雪梅的丫鬟,她正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