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上愁
黄叶纷纷而落,天边的连片橘红透亮,映红了大地。
壮观又衰败。
浦江口一群车夫聚在一起,肩上搭着汗巾,有一搭没一搭地聊着。
“天就要黑了,哥几个再拉一趟回家?”
“也行,听说最近城门外老有枪声……”
“这世道不太平,保命要紧。”
说话间,远远地一位女子走过来,戴着落下面纱的帽子,容貌看不真切,不过身上的打扮却是极讲究的,身姿绰约。
“去临安街。”
“好嘞,您请上车。”
车夫拉得飞快,倒也还算稳,不一会儿便到了街口。
“多谢。”
楼道里没有灯,她不受影响地往前走。
才走了没几步,她就感到自己的前面有什么东西挡住了路。
“小姐,老爷有请。”
楼里静了静。
“抱歉,今日已非营业时间,有什么约,明日再来。”
面前的人还是没有让开的迹象。
女人也不催。
良久,面前的人似乎往旁边挪了一步。
女人上楼,进了屋。
前几日游浦江时她随手记了几笔,闲来无事便动手补了补.
顾斯来时见到的便是这样一副场景。
门半掩着,窗外华灯初上,灯红酒绿,屋内昏暗如灰,女人穿着一件墨蓝的旗袍,一排盘扣从颈处顺着腰线在大腿处停住,露出纤细白嫩的腿,勾勒出姣好的曲线,长发披散,葱白的纤纤玉手间是一根细长的女士香烟,眉眼隐在白色的烟雾中,看不真切。
身子一半在光里,一半隐于暗。
像个艺术品。
顾斯敲了敲门。
她转头。
西黎是个混血儿,这于顾家不是什么秘密,他们想查什么,不会费一点力,她索性也就没遮,明艳的五官带着强烈的冲击力,那对淡蓝色的眸子如深海。
她又转回了头,没有动作。
顾斯关了门,在她身后站定。
她的目光所即之处,是一幅笔墨尚未干透的画。
画上是浦江。
活的浦江。
仿佛连天边暗沉的乌云都在飘动。
“西黎小姐好手艺。”
男人的声音带着常年发号施令的信服力,却又意外的悦耳。
西黎掐了烟,起身开了灯,满室通亮。
男人一身笔挺的衬衫,眉眼锋利,高挺的鼻梁在脸侧拓下一片阴影,身高腿长,手弯外搭着件外套,最上面一颗扣得紧紧的扣子上是引人暇思的、凸出的喉结.
“心急吃不了热豆腐。”她的声音淡淡的.
顾斯轻笑了声:“西黎小姐放心,今晚是我们唐突了,时间这东西,顾某最不缺了。”
西黎倚在窗边,勾唇。
军阀混战,海城动荡,连顾家老爷都有些沉不住气了,威名远扬的顾家独子却在这说有的就是时间.
“今晚顾某是专程来送赔礼的。”
西黎抬眸。
刚才坐的椅子上放着一套进口画具。
“拿走。”
顾斯耸肩:“送出去的东西断没有拿回来的道理。”
“拿走。”
顾斯绅士地欠了欠身,退出去:“早些休息,顾某不打扰了。”
屋里又静下来。
顾斯的身影还未走远模糊,便听见走廊里不大不小的响声。
画具被扔了出来。
西黎习惯在晚上工作。
无边的黑暗,还有临安街上的灯火以及不知道从哪家屋里放出的音乐,缠络在一起,催生着灵感。
她隐在黑暗中,画下那些光与暗.
所以她向来日夜颠倒.
第二日顾斯来时看到的便是楼道里被丢弃的画具和紧闭的门.
他敲了敲门。
没有动静。
再敲。
门被拉开,女人换了身深兰色的旗炮,随意披了条白色貂毛的披肩,毛毯上是一双白嫩的脚,涂满丹寇.头发尚且凌乱着。
西黎开了门就转身进了屋,一言未发。
顾斯自若地进去,带上了门。
女人走到桌子边穿上了拖鞋,身子倚在桌子上,伸手拿起打火机和烟,把烟含在嘴里,姆指一滑,烟头火星点点。
“睡得很晚?”
语气像是多年的好友。
“这不是顾大公子该管的事。”
顾斯恍若未闻:“怎么不多睡会?”
西黎嗤笑了声,呼出一口烟:“有人楼道堵不够,还想拆门。”
顾斯笑:“唐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