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座岛
不得这一刻从他口中听见清晰的名字确切。
她听见哪里的钟发出沉闷的,“咚”的一声,擂得她耳膜跟着颤起不绝的余音。
施柏也笑:“裴先生,久仰大名。初次见面,多关照。”
裴冽的手松开,在空中滞留0.01秒。
梁辉拨动她虚搭在酒杯上的另一只手,她朝前撞上裴冽掌心,被动的握手在此刻完成,她以为裴冽会避,但他没有,他如此不迎也不避,既不爱也没有恨,她在他眼中泯然众人了,这比恨她还更难接受。
她抬头,落进他情绪淡然的眼底。
一瞬间如同走马灯,她眼前被迫闪现片段,那些几乎快要被她遗忘的、不敢想起的、想起便加倍钝痛的,此刻全数冲破自保机制奔泻而来,拥抱、亲吻、抵死缠绵。
他们也有过淋漓的一年。
说什么?
好久不见,那太俗套,她说不出口。
于是她开口,复制着施柏的句子,不痛不痒地像寒暄,又滞涩得如一个不完满但并不会让人想戳破的谎话:“初次见面,玩得开心。”
……
她收回手,但在撤退那瞬间被一股力道紧紧擢住。
她心脏猛地一震,抬起眼来。
“初次见面?”
裴冽一点不想陪她演,眼神洞悉而清明,拆台得轻而易举,像柄剑将她定在原地。他轻轻笑了声,“梁小姐好忘性。”
「002」
所有人都知道他们有一段不堪的过去。
但所有人都在粉饰和演戏。
只有他没有。
没人想提起一位成功商人曾被人放于脚底碾碎自尊的过去,这是礼貌,也是时务。
但他不避讳。
梁令仪终于抽回自己的手,她向来装得比谁都像,颤也未颤地,朝他笑笑:“是吗,我这几年记性确实有些差。”
“先过去了,你们玩。”
……
她不发抖,她惊疑地发现自己这一刻竟然没有发抖,只是手脚冰凉,她当然知道裴冽不是为她而来,只是恰好交际圈重叠,友人受邀前来,带上他一并拓展人脉和商谈事务,此处人少眼难杂,再适合商务不过。
从前他明明最讨厌动用她的关系,往上走的一步一步皆是他自己能力,现在也如此轻松地将她作为一个介质,越过她拓展自己的帝国。
从前他每次刻意避开她的关系,她总会不高兴,能少辛苦些为什么一定要困顿跋涉?有一点点运气也是实力的一部分不是吗,现在不一样了,他早不在乎她怎么想了。
她靠在冰凉的廊台上,一时不知该为他终于在做七年前她所希望的而开心,还是为这荒谬的重逢倍感落差。
于是最后,只能自嘲笑笑。
“姐!”
思绪突然被打断,是表弟温幸跑来,问她一个人在这里做什么,拉她去看乐队表演。
乐队是她选的,表演早看过了,能有什么意思,吧台前大家三三两两地聊天,温幸疯起来没个正形,每次想来她的聚会,都因为太不可控被家里人拒绝,这次求了她好久,她才破例带人来,不过要求是他得收敛。
看起来收敛是不可能了,洋酒白酒对半吹,所有人绅士得体,只有她表弟像个没开智的猿人,跟乐队吉他手畅快痛饮,但人家千杯不醉,他是什么。
很快温幸就喝晕了,她感觉丢人,找人赶紧带他回房,但温幸颇不服管,谁来都不管用,好在还记得她是自己姐,虽然也不听她的,但怕餐车撞到她,屡屡将她往内推。
终于,温幸被掺着踉踉跄跄回房,她松口气,正想去趟洗手间,忽然听到一阵响动——
等她赶过去,裴冽的衬衫已经被温幸画上长长的一道黑线。
温幸手里还拿着厨师用以标记食材的马克笔,见状销毁证据,将马克笔飞速扔到船底。
梁令仪:“……”
今天她是温幸的监护人,人是她带来的,她得收拾,得负全责。
以后是不可能再带他来了。
她深吸一口气,不是很想看到他:“温幸,你回房间。”
温幸面对着她难得的服软:“我冇房卡……”
“我包里。”
这人老老实实哦了声,也知道自己犯错,但也不知道是喝晕了把裴冽认成谁,走时还狠狠剜了他一眼。
“……”
她甚至怀疑温幸是故意的。
“不好意思,”她深吸一口气,向裴冽道歉,“他喝醉了,不太清醒,你有带换洗的内搭吗?”
“没有。”
他语气较之前还要更加冷淡,她没来由觉得委屈,要不是温幸,她早就转头就走,压根不用面对裴冽这副表情。
她勉力忍耐:“二楼有干洗房,你看是今晚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