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皇台（七）

筠娘没想过清波会主动来找她。

寒食节以后，清波叫人往宫里递了牌子，希望能见她一面，筠娘同意了。

她万没想到清波会憔悴成那个样子，像是撑着一口气来到这里，她还是美的，柔脆得叫人心疼。

筠娘但知道这样，绝不会同意让她来这里的，应当是她去白家看望她。她请清波躺在床上，让人把门窗都关了。

“陛下，您不用如此铺张的，我只待不一会就回去了。我撑着来这里，是为了了却我的一桩心事。”

“别这么说，你还年纪轻轻的，日子这样长远。”见她这境况，筠娘眼睛突然刺得酸痛。

清波苦笑了一下。

“我的身体我知道。病是自己作下的，自小看过多少名医，吃过多少名药。我就熬到这里了，也知足了，投生到那样的家里，又嫁到那样的夫家，没有一个不对我好的，是我自己没有福气消受……”

说到这里，她的眼泪大颗从眼眶里滚出来。

“我唯一放心不下的是以衾。我知道，他跟您……”

“我跟他是曾经相识，不过什么都没有，你尽可放心，他是你的。我早已经成过亲……”筠娘跟她保证道。

“不是这样的，您听我说，”清波握着她的手，坚持道。“我不是来质问怨恨谁的。我不是那样的人，我知道您是个好人，以衾也好——如果不是好好的人，谁肯给命运作践得那样苦呢？我只是心疼他，我走了以后，他只有孤单一个人，所以我想来求您，求您心疼他，对他好一些。他过得太苦了。”

“你不能这么想，你得好好的，好好的活下去。”筠娘哭着劝她。

清波只是摇头。

“我总知道我走不到他心里去。我们成亲以后，上京城里说什么的都有，我全都不在意，可是见了您我才知道，我从前所有的心思都白费了。所以我求求您，您是这世上唯一一个能对他好的人了。”

清波说完这话便过度激动昏了过去，筠娘赶紧叫太医来给她诊治，喂过药，又平复了一阵子才好些了。担心她坐的车马颠簸，筠娘用辇乘送她回去。

白酩在那之后的第二天从陇西赶了回来。

再后来她便听说懿侯夫人去世的消息。

筠娘去奔丧，看见又是他一身孝衣箕坐在灵前，神情凝肃，带着深深的感伤。崔愍在他身边，由夫人和小女搀着，夫妇两个人哭女儿哭的格外痛切。筠娘上过一炷香，一想到清波的身世便觉得不胜哀伤，没有多留就回去了。

丧满一个月，白酩又离了京。这年的雨季来的提前，黄河在兖州决口，决堤千里，淹死百姓数千口，淹坏田园房产无数。白酩须得带着人北上赈灾修堤，筠娘也在京城筹措这事情，收集善款，帮着安置流民。

卢聿已经告老，帮着筠娘做这些事的人是卢琯，他现在任中书舍人，做起事情来是很是得力。

筠娘跟白酩再见是在八月以后，当中隔一段世间，她都觉得久得仿佛过了一生一样，他也确实陌生了很多，两个人在朝堂上见面，她看他还是瘦，也黑了很多，除了朝政，两个人还是不说别的话。筠娘赐给他很多补品和药材，算是对他这一阵操劳的嘉赏。

他这次没匆匆走，倒是在上京待了一阵子，不过还是忙，每天早出晚归，也不去别的地方，就在官署里待着。筠娘也是偶然在散朝的时候，听卢琯跟别人闲聊起这件事。原来他丧妻接近半年，白酩的父亲急着为他再娶，希望白家早日有后继人，因而四处为他物色人选。而他岳父崔愍有意让小女续弦，凭着昔日的情分，也不时派人来说和，白酩不堪其扰“躲”在外面，又不能不回家去，只能早出晚归。

筠娘听了想笑，又觉得他实在可怜。

下了朝，她叫御侍去请白酩住在太极宫里，那宫殿与他的官署只有一墙之隔，他出入也方便。毕竟在宫里，闲杂的人等不敢进来。对外只说是皇帝留他在宫中议事。

白酩也答应了，隔天便搬了进来。

两个人在一个宫城里住着，一个在极南，一个在正中，不相见也不接触，倒也免了尴尬。

那是在中秋节前发生的事。

从南朝传过来，太子萧绎遇刺身亡。刺杀他的是一个来他府邸里献艺的歌女，那人趁着大乱逃出府邸，现在还下落不明。

随后又传来的，是梁帝立四皇子萧庭琛被封为太子的消息。

得到消息，筠娘一晚上没睡着觉。

就她所知道的那些故事，这接连发生的两件事不是没有关系的，她觉得又悲哀又可笑，所谓的骨肉至亲，有一天竟闹到这个地步，须得把对方置于死地才肯罢休，她又担忧梁帝跟皇后，两个人一向身体都不好，萧演这样走了，也不知道他们能不能承受住这个打击。她也恨，恨他们为了自己权势的战场把她送到这一来，高高地束起来当一个牺牲品。

白酩没想到筠娘会主动和他见面。

他以为会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