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三秋(四)
筠娘一直没什么事,也就一直在义庄这里住着,经过两个月,灾民们也都安顿下来,衣食住宅倒是不缺,只是人多事杂,常有打架拌嘴、生老病死的事情,筠娘也得跟着几头忙,她从没处理过这样多而细索的事情,几乎是硬着头皮上。幸好有贺禎在,什么事情他都能解决的很好,哪一项的花销,或者该安排谁做某事,他都清清楚楚。有人吵架拌嘴,他只三两句就弄清楚事情的原委,并且处置得很得当,使谁都服气,有他在这里,日子愈发和顺热闹。
年后开春,下了几场小雨,行过祭天大典,天气渐渐转暖起来。筠娘跟贺禎开始想着怎么处置这些人,整个义庄约有一千户人家,三五千人,总是待在这里并不是长久之计。有愿意返乡的,筠娘给他们盘缠护送他们回去。有愿意待在江州的,筠娘根据他们的年龄才能介绍他们去了别的富商贵人家里做事,这样义庄里渐渐只剩下三百来户一千多人。筠娘叫他们日常在田里干些农活或者做手工艺,给他们衣食住处和钱财,年老体弱的的就给养起来。这样渐渐都有了安排,义庄正常运转起来。
过了清明,筠娘跟贺禎开始筹备起书院的事情。庄里有一百多个年轻人,贺禎希望能教他们读书识字,顺便收养城中贫困失学的学子。地方好办,原先一千多户人家,现在只有三百户,清理出来一部分空出的院子,改一下格局,书院跟校舍就算建好了。
书院里只有两个郎中,两个武师,教书的先生也只算有筠娘跟贺禎两个,只好再去找教书先生,购置桌凳、课本。惊霜也来帮他们的忙,之前赈灾她就已经捐了不少钱,这次捐的主要是米粮、学生的衣服,筠娘请她来做名誉院正,可惜她总是很忙,十天半月才来一场。
“你这就要当师娘了,千万要端正些,勿要再像从前那样有小女儿情态,不然万管不住他们。”
惊霜教给筠娘怎样来管住学生,怎样制定院规,筠娘的性子太柔,好说话,这样镇不住学子,她一一教给她怎么样识破他们的诡计,怎样处理学生之间的纠纷,人情练达的事情,惊霜做起来得心应手。
这书院就这样开起来,规模算不上小,文、武、数、术各科俱全,筠娘教小学,教他们念书写字,贺禎教他们诗书礼易,惊霜偶尔来教授乐器,至于数术、医方、匠艺,则由别的先生来教,一开始只是收养义庄里的孩子念书,后来江州城里那些贫家学子也都来此念书,农忙时节在田庄干活作为束脩。他们这书院渐渐有了名气,收养了城中不少名士来这里栖居教养,学子的学识教养也属上乘,甚至城中不少富家子弟也来此求学,皇帝对此大加褒奖。
时间匆匆的过着,一晃两年就这样过去了。
她的日子说不上有多快乐,但是热闹而充实,足以填补起她心中的那片空白,贺禎是她的老师、朋友,也是亲人,她很知足也很感激现在所有的生活,并不奢求更多。
孟春时节,书院里暂时放了假,为了农忙插秧,有贺禎和管家在农庄看着,筠娘也能歇一歇暂时出来转转。
这些年,她身边也发生了不少事情。身边的女伴都已经嫁人,云黛、五公主萧星颖、六公主萧映月,六皇子萧植也已经成家。两年里,萧庭琛进京述职的时候,两个人才见几面,和北朝的战事总是不利,前年丢了青州,去年丢了梁州,皇帝的病时重时轻,总不见好。从前的亲人所见的越来越少了,所听的消息坏的多于好的。大概她总同学子们在一起,心里还保持着那份朝气,细想来她今年也才二十岁,而仿佛已经老去很多。
从义庄出来,筠娘预备要直接入宫探病,忽然想起来此处距离翠屏山较近,烧柱香再进宫也好,就叫人转道去灵泉寺。
马车走了将近半个时辰就到了。筠娘叫人停车在外面,自己独带着玉坠上了山门,进大殿,进贡果品,点香,行礼,以自己的名义点了一盏油灯。做完这些出来,筠娘带着玉坠向后园漫不经心走去。
南国的春天长在这所寺庙里留着,碧绿成荫的菩提树和女贞,参天的芭蕉,开了满院的红相思花,如同暗暗烧着的火,静谧而热烈。园中还焚着香,香气缭绕,山水绕过小池,流出园外向山下潺潺而去。
玉坠忽然间开口劝她。
“主子,您也该为自己打算些。”
“怎么?”筠娘问她。
“您跟郡马——也该要个孩子了。”
玉坠几乎说不出口,两年来两个人相处的情形她看在眼里。外人面前他们是一对再恩爱不过的夫妻,志同道合,鹣鲽情深,简直要羡煞旁人。可是玉坠这个贴心的人知道,两个人到现在也没圆房,并不是关系不好,而是——太客气了,两个人对彼此都太客气了,睡在一个房间里,完全不像是夫妻,而像同学或者邻居。
筠娘对着她强笑了一下,只说道:“看缘分吧。”
她从没对这事上过心。固然,贺禎是一个很好的人,他重情、守礼、博学,能跟他相识相处很是荣幸的事。可是那件事情上,她始终迈不过去那个槛,也许是他们认识的时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