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三秋(三)
床很窄,两个人各占一边,和衣睡着,一夜就这么过去了。
第二天她几乎是被冻醒的,一看身边,贺禎不知道什么时候就不在了,他把所有的被子都留给她,隔着窗纸,她能看见外面大亮的天,微微有些刺眼,让她一时不敢睁开,过了好一会儿,终于适应了,她起来理好衣服,有贺禎给她盛的一盆雪水拿来洗脸,她收拾好出门,别人都已经吃完了,贺母已经转去内室做早课,贺禎给她留了饭,招呼她来吃。
吃过了,贺禎提出来告辞,筠娘也跟着松了一口气,在这里待着,她也确实能感受到一直在麻烦别人。
贺母从内室出来,叮嘱他。
“那么你就就去吧。我在这里很好,你们去做自己的事情,以后不必特地来看我。”
叮嘱完她又转去了内室。
两个人出了门,看山前满地的雪,筠娘忽然想起来。
“咱们到山上去好不好?”
筠娘拉着他,一路沿路上山,这雪停了,一边化着,山路泥泞,有点滑,两个人相偕走着,贺禎紧抓着她,越往上越冷,筠娘直打哆嗦,嘴唇都冻青了,可还是不肯罢手。越向上,那雪化得越慢,也就积得越厚重,好在这条路平稳,贺禎对山路也熟悉,两个人这么一点点上了山顶。
从山顶向下看,入眼是一片迷茫的雪白色,头顶一轮金圆的光照下来,没有那么刺眼,反而更添几缕妩媚的静美,那景色很好看,云雾腾涌,干净近乎圣洁,总叫人心里生起一种饱胀的感动,向往山、海、古、今以及一切高远的事物,心中轻快而利落。雪白色下面,隐隐可看见青翠的叶色,经雪洗过,也那么新鲜清秀,在风里微微的晃动。她指给贺禎看先朝封禅的旧址,贺禎当然不会不知道,可她还是想指给他看,贺禎笑着应了。
一想到此情此景和盛夏来时全不相同了,筠娘忽就敛了笑。
“你听说过《南洲草木志》这本书吗?”她忽然问他。
“听说过。”他说。
“这本书的作者吴均和我父亲是旧交,当时书成,他还请我父亲做过鉴正。渡江之乱,他被迫留在了北朝。不过这本书已经不太流行了,我朝袁思明学士新出了一本《南国通记》,对吴本做了很多修正。你问这个做什么?”
“那你见过长城吗?”她又问他。
“见过。年少时候,跟父兄游齐楚、燕赵,长城内外都去过,也没什么可看的,只是一堵冷墙而已。”说到这里,贺禎突然很冷冽地笑了一下。
“笑什么?”筠娘问他。
“我笑强秦的万里长城,吴国的千寻铁锁。”
筠娘也跟着他笑笑。
两个人在山上站够了,相偕扶着树身向山下走去,还是到那半山的位置,没有走近家门,远远的只听见半空里传来阵阵琴声,弦声高远而异样地凄楚,如冰似雪,摧藏心肝,筠娘听得仿佛身上被狠狠割了几下。
几只鹤惊起来,长唳了几声,翩翩飞走了。
两个人回到义庄里,将近日暮了,一群人纠结在院子里,管家见他们来了,立刻过来禀报情景。原是有人在滋事打架,庭中围的都是好事参观的,真正主事的只有三两个少年。
其中有两个大概是一伙的,凑在一起对着那一个,这边两个身上的衣服都撕烂了,有在泥里滚过的痕迹,脸鼻都青了,捂着嘴□□,看样子伤得不轻。那一个不止衣服破,而且旧,只是脸上抓破了,死盯着那两个人,露出来鹰隼一样冷硬的目光。
那两个人先跑来告状,说那小子先动的手,把臂膊上的伤口展示给她看。筠娘平静地听完了,转过来问那个少年。
“你可有什么说的?”
那少年并不说话,还是死盯着两个人。
“不说话就是没有异议了?”
“您不知道,”那两个少年凑过来补充道“他杀过人,您还是快把他赶出去,不要危害咱们这里其他人。”
筠娘没应,还是看着那少年,郑重地探究着,忽然想起来他就是那日在城门外抢了粮食跑掉的那一个。
那少年突然发话了。
“我说了你信吗?”
“你只要照实说,我一定相信。”
“他们抢我的衣服,还骂我。”
筠娘叫管家去问在场的人,有没有三个人的同乡,并没有人回应。
“这件事我知道了,你放心,我一定解决好。”
筠娘叫管家带着那两个人先去治伤。
贺禎在一边看着,这时候突然走上来,绕着那少年走了一圈,拍了拍那他的肩膀还有胳膊上的肉。
“你来。”他示意那少年对他攻击。那人也没有犹豫,立刻就上手了。贺禎平时御骑只练过一些防守之术,差一点招架不住。他看那少年是个练武的好手。
“你练过武功?”贺禎问他。
“没有。”
“那你来我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