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逝水（七）

那个女子姓沈，叫沈惊雨。沈家同贺家曾是世交，在渡江之前，贺禎的母亲曾经给贺禎定了一门亲事，聘的是沈家的小姐沈惊霜，沈惊雨正是她异母的妹妹。渡江之乱，沈家父母都死于乱军，沈家只剩下沈惊霜、她的妹妹，还有一个庶母，一年前，贺禎曾经上门提亲，被沈母以没有功名为由拒绝。再后来就是几个月前，贺禎被点为文首，皇帝过问他的婚事，主事官员为了媚上，特地抹去了他与沈家定亲的过往，贺禎被稀里糊涂地赐婚，他都来不及拒绝，沈家小姐不想难为他，转头主动嫁给了旁人，贺禎选无可选也就和筠娘成了亲。

原来是这样，筠娘也终于明白贺禎为什么不肯和她亲近。对旁人来说巴不得攀上这门亲，可是他是个清傲的人，重视情意跟承诺比名利超过百倍。

本来这事情算是结束了，一个月后，贺禎被沈惊雨找上门来，说她姐姐所嫁的人没半个月就过世了，现在日子过得清苦，请求他能接济一把。

贺禎本就觉得辜负了沈惊霜，过意不去，就把官俸里的钱尽力拿出来，请她交给沈惊霜，希望她能过得好一些。

筠娘觉得有点不对劲。

“那位沈小姐，从来没有露过面吗？一直都是她妹妹来找的郡马？”

“是。”

“她嫁的是什么人？”

“说来奇怪，她嫁给了城西有名的巨富，那富商无儿无女，古稀之年娶了个二八佳人，这么一死，财产应该被她得了，又怎么会过得清苦。”

“我知道了。”

筠娘让灵溪继续暗中打听沈惊霜的事情，自己则在府里准备了一桌酒菜，贺禎下了朝，她叫人请他来一起吃晚饭。

“你跟沈家的事情，我都知道了。”她跟他说。

“对不起。”贺禎正色道。

“你是无辜的，可是——我不能心安理得享受这一切，只好连累了你。”

“不是这样的，不是你的错，我也从来没有怪过你。”筠娘说。“要怪也许怪圣意难违，怪我成亲之前没有详细了解情况，我也有错，我应该陪你一起承担这件事。”

“可是这对你不公平，我自己犯的错我来承担，我会补偿沈家，我已经很对不起你了。”

“可是我现在已经知道了，我不能坐视不管，人家已经找上门了。我觉得现在最重要的是把事情弄清楚，你知道沈小姐嫁给了谁吗？”

贺禎好像很抗拒这个问题。

“如果你还念着她，我可以成全你们……”

贺禎及时打断她的话，他说吃好了，还有是要做，要先回去。

“如果感情的债，用钱一辈子也换不清，你怎么办？”她追问他。

灵溪打探完送消息回来，果然和之前说的不差，沈惊霜嫁给了城南一户姓秦的富商，那富商死后她就继承了家业。筠娘预备去见一见她，挑了个晴和的天气，按照灵溪给的地址去了城南。

那秦家在城南的位置算是显要，很大的一处宅院，门匾上还挂着白幡，大门敞着，供来客和下人进出，筠娘的马车停在门边，叫人上前去送上拜帖。不多时，管家从门里慌恐地跑出来，到马车前来迎她。

跟着管家进了院子，一直往前走，上堂，筠娘先看见一个穿月白裙装的女子，她作妇人打扮，身上的装饰不多，恰到好处而显得利落，容貌清艳，倒很有书卷气，使人一见便觉得不俗。

沈惊霜上前来给筠娘行礼。

“你就是沈小姐？”

“我是。您——找我？”沈惊霜眼中带着些疑惑。

“是这样的，我听令妹说起了你的近况，就起了心要来看你。”说着，她让人把东西放下来。一副她写的字，几匹时兴花色的绸缎，还有一些点心。

惊霜听她说话愣了一下，又很快明白过来。

“我已经许久不见她们了，是不是她去你那里说了什么，拿了您的银子，您告诉我，我马上叫人还来。”

筠娘坐下来听她讲事情的经过。

“其实我跟他从没有见过一面，对成亲全部的渴望也只在于想离开这个家。”

朝廷下了给和贺禎赐婚的圣旨，惊霜不想让他为难，就自己主动放弃了婚事，在以往的求亲者里面选了一个年老孤身的富商，他承诺会把全部的家产都给惊霜。成亲不久，那人就死了，惊霜顺理成章继承了他的家产。本来已经给继母两个人留了足够的财产，可是她们不满足，花光了又屡次上门来讨要，惊霜不留情面把她们赶出去，想是后来她们无计可施，找上了贺禎。

“真对不起。”筠娘一脸歉意面对着她。

“都是我没有了解情况，是我拆散了你们。”

“不是这样的。出嫁以前，我未尝没有爱慕过他，读过他的诗文，也晓得他的名声，日日夜夜盼着能嫁出去。可是到头来我才明白，我这样把所有的希望都寄托在另一个人身上是多么空幻和不可靠。也许是因为天命，也许是因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