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逝水（六）

因为要进宫，两个人都起得很早，作了一番正式的打扮，坐马车出门。进了宫，皇帝和皇后见了他们，还有几位公主在场，两个人在人前心照不宣地扮演起恩爱夫妻来，演技都并不差。皇帝赐给筠娘新婚礼物，说了一阵子话，他还有要事处理，先走了。皇后留两个人在宫里用午饭，六公主萧映月也作陪，她就坐在筠娘身边，眼中带着不善，语气酸溜溜的。

“遍大梁的好男子都尽着你文惠郡主挑，找到的夫婿能不好么？父皇就是会惯着你。”

“筠娘的材质粗鄙，比不上映月妹妹这江州第一美人的风华，妹妹将来找的夫婿也一定胜过我的万千。”

“我找的驸马自然不是侯爵以下的，怎么会看上一个小小的散骑常侍。”萧映月轻蔑道。

“是是是，可是映月，江州所有的男子都会为你的容貌瞩目，可是也会因为你的脾气望而却步啊。”筠娘掩唇笑道。

“商芷筠——你！”萧映月气得脸都白了，作势要打她，筠娘作势躲在贺禎后面，萧映月追着她跑，恰好被过来的皇后看见，出生喝止了她。

“映月，你越发刁蛮无状了，我管教不了你，叫你母妃来。”

萧映月立刻住了手，小声辩解着，但是皇后没理她，她叫他们去席上。用过饭，六皇子急着拉着贺禎出去讨论诗画，皇后把筠娘留在自己宫里说话。

“你过得好吗？”皇后问她。

“好。他人好，才学好，对我也好，很温柔……”筠娘脸上带着得体的笑。

“可是我听说，你们还没有圆房。”

“我们之前一面也没见啊，需要时间磨合的，再说，我现在身子还没有全好，不适合……”筠娘低下头，作了一个娇羞的表情。

“那就好，我担心你不喜欢这门婚事，既然是这样，那我就放心了。往后的日子还要靠你来过……”

皇后又交代给她许多事情，一些持家之道，这些事情筠娘以前也期待过的，可是现在没有任何感觉，她也知陪笑听着。

接近傍晚，两个人告别皇后出了宫门，刚坐上马车，原本的亲密立刻消散了，两个人以最远的距离对坐着，变得客气起来。

“晚上……”贺禎欲言又止。

“我已经叫人在卧房里侧厅里放了一张榻，以后我们就隔着屏风睡吧，我睡得深，你不用担心打扰我，完全可以做自己的事情。这样也许——比较好看。”筠娘抢他一步说道。

“好。谢谢你，不，抱歉。”贺禎不知道该跟她道谢还是道歉。

“没关系。”筠娘回给他一个客气的笑。

这样约定好了，两个人都不再说话了，各自看着车窗外，想自己的心事。

进了府，用过晚饭，天都已经全黑了，贺禎迈着犹豫的步子进了筠娘的房间，果真见房间两边由一架屏风隔开，筠娘大概已经躺在了自己床上。

“是君玉吗？”筠娘探问道。

“是。你要睡了吗？”

“对，晚安。”筠娘跟他说。

那架卧榻大概比一张床还要宽，旁边有几个大木箱子，摆放很是整齐简洁，就算收起了屏风白日里也看不出什么。贺禎解了外衣，躺上去，觉察到榻上多铺了一层锦被，这样异样温暖柔软的舒适让他突然有些难以适应。

过了很久贺禎也没睡着，他试探着小声叫了一声筠娘。

没有人应，那厢早已经睡熟过去了。

三

成亲以后的日子就这样慢慢过着，与之前并没有什么分别。从前筠娘觉得自己是一个人，现在也差不多。她跟贺禎都有自己的事情，贺禎要上朝、办公。筠娘呢，就在自己房间里看书，写字，偶尔与她相好的姐妹见面，或者进宫。

云黛总是追问筠娘他们婚姻里的细节，贺禎的身世，他的性格，在筠娘面前表现的怎样，问到后面越来越不堪，筠娘捡能回答的简单说了，不能答的就只能故作娇羞捶她肩膀遮掩过去。

表面上她跟贺禎是一对羡煞旁人的夫妻，可是每天至多在睡前见一面而已，连话也说不上。筠娘心理没有什么苦涩或者痛楚的感觉，她只有尴尬和难为情，她的心已经死过了，面对着一个无心的冰人，比面对一个有血有肉的人要让她轻松安慰很多。

世界上有那么多夫妻，未必对对都是两情相悦，这样提前认清楚适应了也很好。毕竟贺禎相比起他人已经很好了，他对她的态度温和守礼，吃喝嫖赌一样不良嗜好也没有，皮相好带出去也有面子，她完全没有什么不满足的，也根本不想费心探究他为什么会这样。

就像关于她的身世，她夹在南朝北朝中间尴尬的状况，她从没想过过问。她一辈子做的唯一一件果决的事情就是跟白酩分手，已经足够让她心力交瘁了。

立冬以后，天气一天天冷起来，寒风凛冽，百草萧瑟，筠娘也就越发懒得出门。她的丫头香坠近日来得勤了一些，带着人给她送庄园里产的皮肉时蔬方便过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