旧梦
谢洵脚下一顿,似是认真回忆后,答道:“那日……我原本想去陆丰茶社喝茶,但茶社提前打烊了,我就直接回家了,整晚都独自一人在家中。”
裴宴安眸光不自然地颤动了两下,手指慢慢收紧:“独自在家?”
中元节那日,将连锦送回悬济堂后,裴宴安心中念着石秉德的案子,想问问谢洵有没有什么线索,径直去了谢洵家中,敲了良久房门,却无人应门。
而后,陆展告诉他,义父一直在找他,为了不让义父知道他白天同连锦在一处,他这才离开,换了巡值的装束,装作这一日都在巡值的模样。
谢洵说的谎和连锦衣服上的血迹交错出现在脑海,他们……究竟在隐瞒什么?
送走谢洵后,裴宴安召来陆展询问:“此前从石府密室收缴的东西都放在哪儿?”
“都在证物库里放着呢。头儿,你要再检查一下吗?”
“嗯。”
裴宴安随陆展来到库房中,所有石府相关的证物均已分类摆放就绪。金银玉器和字画分装在几个红松木大箱之中,契书则用特别规制的木匣子装着。
裴宴安将契书一张张仔细翻看过去,这些田地房产大多都在盛京,是那个假石秉德替刘文升搜刮强霸的产业。翻到最后一页时,他却顿住了,那是一份琼台县的房契,上面还皆有官府征收的红印,卖者姓宋,观其名应是女姓。
既是在官府落了契,一查记录便能知道契书主人的信息。
裴宴安目光微动,扣下那张契书,将其余的契书放回木匣交给陆展:“你找人把木匣里这些契书都誊一份,送到五城兵马司。这两天,你再寻个时间亲自去琼台县走一趟,把这份契书带上,查查是什么来头。”
陆展一一应下。
三日后,裴宴安在门口就碰见了风尘仆仆从琼台县赶回的陆展。
陆展一见他,双目灼灼,兴奋地紧:“头儿,我查到了!”
裴宴安下意识左右环顾一下,将陆展拉到自己房中:“到屋里说。”
陆展一进裴宴安的房中,仰头就将一盏茶一饮而尽,顺势坐到椅子上,道:“我拿着那份地契,去了地契上所著的位置,发现那个地方是一处被火烧过的宅子。住在那身边的人说,那屋子已经荒废很久了,到现在差不多也有三年时间了。”
裴宴安一听“被火烧过”几个字,拿起杯盏的手忽然就停住了。
他沉声问:“可查到了那宅子从前主人的过往?”
陆展正色道:“那宅子以前的主人是个姓宋的寡妇,儿子在盛京做官。与她同住的还有一位姑娘,据说是那家故友的孩子,算是宋氏未过门的儿媳妇。三年前,那家的儿子在京中犯了罪,宋氏散尽家财,还是没把儿子救回来,之后就病倒了。”
裴宴安握着杯盏的手微微收紧,陆展还在继续说道:“那家的儿子后来在京中畏罪自杀了,不久后,那附近山匪作乱,烧杀抢掠,宋氏和那姑娘都死在了那场大火之中。”
陆展神色严肃,道:“最奇怪的是,宋氏的地契上盖了官府征收的红印,但我去县衙的征收目录里翻看了当年所有的记录,却没有找到这一条。定是有人以权谋私,以官府征收的名义强抢了这户人家的房契地契。”
裴宴安目色沉沉,像是用了极大的气力才克制住自己,继续问道:“县衙之中,可有关于这事的卷宗?”
陆展叹了口气,无奈道:“别提了,县衙的人说,当时的案子,都是刘文升手上办的,他升迁之后,县衙起了一场大火,很多卷宗都被烧毁。要想找出当年那些事相关的线索,着实有些困难。不过,那家的儿子,大人应当认识。”
裴宴安眉宇之间风雨欲来,他心中已有了猜想,顿了顿,问:“是什么人?”
陆展郑重地道:“顾弦之,就是三年前因舞弊案死在靖察司狱中的那个翰林院学士。”
“啪”一声,裴宴安手中的杯盏被他徒手捏了个粉碎,碎片被震的满桌都是。心中被碎片扎的鲜血淋漓,他却仿佛完全不知痛似的。
陆展咋舌:“头儿?你这是……”
裴宴安一语不发,走到书房中翻出此前誊录下的卷宗。
卷宗上写道,天和九年,琼台县城郊起火,火势之大,数间屋舍被毁,殃及街邻。县丞刘文升被发缨冠,扶危拯溺,百姓颂声载道,众望有归。
当时,丞相徐嗣年就是拿着这卷宗,向陛下举荐刘文升任五城兵马司的巡城御史。
他早该想到的……
与连锦相遇后的点点滴滴,变成了一片片零星的碎片,向他扑面而来。
悬济堂相遇,她替他包扎受伤的手背,望着他掌心旧疤发怔的眼神。
永兴桥畔,她告诉他,与那假石秉德有杀亲之恨时不加掩饰的痛意。
薛望之案,她诘问张莺“你当真了解你兄长的冤屈吗”时眼底极力克制的凄苦。
虚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