梦魇
……
“啪。”
飞石撞击窗檐的闷响将裴宴安从浅眠中惊醒,原来一切只是梦境。
他看向窗外,天将欲晓,朦朦胧胧的混沌不清,正如他此时的思绪。
三年了,那人的尸骨还在城外十里的乱葬岗用一卷席子草草埋着,身上还背负着可能这一世都难以洗清的污名。
三年之前,顾弦之是盛京里最富盛名的青年才俊,长的一副可以入画的好容貌,画的一手典雅遒丽的水墨丹青。遍览群书,博古通今。出于寒门,却不卑不亢,不磷不缁。
苍松翠柏,光风霁月,不过如是。
他年轻轻轻就官至正五品翰林院学士,如果没有那场意外,他还会是最年轻的吏部侍郎。然而,一世清名,却最终毁于一桩科场舞弊案。
裴宴安与其私交不深,最后一次见面,是在阴暗的诏狱之中。
那时,顾弦之一身褴褛,因服了毒,已奄奄一息。
他用尽最后的力气对裴宴安请求:“我有个未过门的妻子……在栖霞镇琼台县。我入狱之前给她留了封信,在翰林院编修室最里侧柜子的暗阁之中。罪臣家眷,鲜有善终。我不惧死……但我得给她留一条后路。”
裴宴安握住他瘦若枯柴的手,郑重应下:“我答应你,朝廷之事,与尊夫人无尤。裴某必尽全力,护她周全。”
顾弦之淡淡笑开,唇边溢出骇人的血线,声音也渐渐微弱:“大人虽身在靖察司,行事却周正秉直,不失丹心热血……能与大人相交,是我至幸之事……”
最终,他眼睛里的光慢慢熄灭。
那个瞬间,裴宴安仿佛听到心中的某根弦断裂的声音。
他俩本非同道,只是他敬重那人风骨,答应替那人送那封信。不成想,信还未送出,那女子却先一步入了盛京。
她一身狼藉跪在靖察司外,一看是便是受尽艰辛苦难,才到达这里。
彼时,顾弦之已担下了所有的罪,饮毒自尽。朝中上下默契地将该案以最快的速度了结,圣上亦颁布诏令,重开科举。
一切好像什么都没发生过一样。
顾弦之死了,不管那女子手中的证据是真是假,都救不回她的未婚夫婿。而舞弊案背后的那些人,不会容忍任何对他们有威胁的变数。
裴宴安想到顾弦之生前的嘱托,以最冷硬地姿态将她赶走。确认她安然回到琼台后,又让下属将顾弦之的信送去。
去送信的下属却带回了噩耗,女子在琼台的居住之所遭逢大火,那里所有的人,都在火场中丧生。
裴宴安生平杀人无数,不过手起刀落,唯这件事搁在心中良久,挥之不去。
女子的面容,他早已记忆模糊,但那双清亮的明眸,日复一日,总在午夜梦回时一遍遍浮现。
他只手握上案头的环首刀,眼中光影明灭,晦暗不清。
“笃笃笃,笃笃。”
门外响起三长两短的敲门暗号,正是之前派出的部下。
“大人,江元喜找到了,就在砚山村外的破庙里。陆千户已经把人抓起来了,就等您的指示。”
裴宴安一语不发,提起刀就往外走。部下立马跟了上去。
一个月之前,南朝的贡品失窃。据说,那贡品是一件花鸟木雕,看似寻常,却是前朝雕刻大师朱檀所刻,流落民间已久,却在南朝被发现。此次,南朝将此木雕作为贡品送还,亦表明其欲与大穆交好的意图。陛下下令必须在一个月内追回贡品。
为此,裴宴安已经不眠不休追查了数日,最终将线索锁定在御用监的太监江元喜身上。
事发之后江元喜便跑了,靖察司的部下几经周折才寻到他的下落。眼看陛下给的期限在即,裴宴安一刻也不敢耽误。
砚山村坐落在皇城外五里的地方,近年来村中的壮丁纷纷外出谋生,村中只剩一些孤寡老者,原本香火旺盛的山神庙失了人气儿,亦变得破败凋零。
赶到山神庙时天已大亮,靖察司的部下早已列队将庙门层层围住,为首的是裴宴安的心腹陆展,见他来了,陆展意气风发地迎上前来:“头儿,人就在里面了,我用绳子都捆结实了。”
裴宴安没有应声,抬头看了破落的庙门一眼,目光沉默着扫向陆展腰间的刀鞘。
陆展“啊”了一声,突然想起了这位的忌讳。
身为靖察司的都指挥使,裴宴安虽然杀伐果绝,对神明却极近敬畏,亦不许他人亵渎。
陆展忙压低声音道:“我记着呢,没见血。”
裴宴安这才点头,吩咐道:“都在这儿候着。”
推开殿门,一室的光线阴暗,冷峻的山神像面目狰狞尤为可怖。
跟前的蒲团上匍匐了一个人,手脚以极近狼狈的姿态绑着,粗看倒是真没见血,只不过伤的也不轻,脸上被打得青一块紫一块,好歹能辨出确是江元喜无疑。
江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