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47 章
玉兰半夜起来,发现女儿不在床上,她打着电筒找到生产队谷仓。甘甜躺在门边,浑身发烫,昏睡不醒,浑身都是酒味,腿上有血迹和特殊的污物。
谷仓里的呼噜停了,一个沙哑含糊的声音传来。“甘甜,你下次再来哈,九叔还给你买汽水喝。”
玉兰抱起女儿回家,小心翼翼地清洗那隐秘的伤口。昏睡的孩子发出猫咪般的痛苦□□,比刚出生时还虚弱。
早上,在村口的水井边,一把明晃晃的菜刀架在“花面狗”脖子上。“仔细听好了,如果你敢靠近我女儿半步,我就杀了你全家,一个也不放过。”
“花面狗”脸色惨白。“癫婆,你在说什么?”
柴刀落在水井的护栏上,入木三分。“我会杀了你全家,我说到做到。”
三天的高烧昏迷,一个月的虚弱,让甘甜忘记在谷仓门外被抱回家那天晚上发生的事情。母亲用血红的双眼和恶毒的诅咒让她明白,九叔九婶是不共戴天的仇人,如果她再和他们亲近,就是对家庭的背叛。
灰暗的幼年生活在甘甜的记忆中只留下模糊、零碎的片段,而对母亲的畏惧始终没忘记。甘甜不明白,为什么别人的母亲总是和蔼可亲,而她的母亲只有责备和呵斥,无论她做什么,无论她怎么做,母亲都会不满意。
有一次,甘甜在江边的竹林摘了野菜,正要往上攀爬时,十二太婆刚好路过。“甘甜,把手给我。”
甘甜把手交给十二太婆,正在蹬脚往上时,手上突然落了空,她滚下陡坡跌进水里,几经扑腾才爬回岸边。
十二太婆责怪道:“你这孩子,怎么不抓牢点?”
在盛夏时节,龙眼树的果实大部分果实已被大人们采摘过,枝头上剩下一些零星的果实,孩子们纷纷爬上去摘。十二太婆站在地上指挥树上的甘甜。“过来点,再过来点,我马上就能抓住了,还不行,再走过来一点……”
甘甜不记得自己怎么摔下去的,醒来的时候,身边围了一群人,孙明珍正跪在地上猛掐她的人中。
“哦,醒来就好。”十二太婆一边拍手,一边嗔怪,“甘甜你也太大胆了,叫你不要走过来,你偏不听。”
路生却告诉甘甜:十二太婆本来抓住了她踩下去的树枝,却故意松开手,她是被树枝的反弹力量甩到地上的。
正如麻风姑所说的,艰难的日子一天天过去,甘甜也一天天地长大。
甘甜最开心的事情是阿宝哥放假回家,她跟在哥哥后面到处玩耍。阿宝洗衣服的时候,甘甜在岸边的草地上翻跟头,用芒草编织鸭子,用红薯叶的细梗做成项链,或者聚精会神地看男孩子们钓鱼。
有时候,甘甜会沿着岸边一直往下,寻找粉红色的沙包果。兄妹俩坐在水边分享小小的果实,阿宝一边笑着吃沙包果,一边责备道:“太危险,以后别去了,万一掉到水里可怎么办?”
夏天的时候,无数只鸣蝉趴在高高的苦练树上肆无忌惮地叫唤。村里的男孩子找来竹棍和蜘蛛网把它们弄下来,在小伙伴们面前炫耀。于是从江边洗衣服回来的路上,甘甜总会央求阿宝哥也给她弄一只下来玩耍。
甘甜看到哥哥拿了柴刀出门,便偷偷地跟在后面。有一次她摘稔子时,吃下太多半生不熟的“红屎窟”,三天拉不出大便,抱着肚子在地上打滚。玉兰泡了肥皂水灌进甘甜的□□里,半天后拉出一堆稔子屎。
阿宝哥哥上学的日子里,甘甜总是独来独往,在各种尝试中打发自己的童年。她独自上山打柴,独自到江边洗衣服,很少结伴。在大自然的怀抱里,她就是万物中的一分子,如同身边的花草和树木,如同地上松软的散发着芳香的落叶,如同半路上经过的那块黑色巨石。走在河边,她就是在水里游走的鱼儿,是河滩上晒太阳的鸭子。夜晚坐在牛棚的麻绳秋千上,她就是天上的星星,草里的蛐蛐,是那头反刍的老牛。
她渴望拥有自己的钓鱼杆,可她连买胶线和鱼钩的钱也没有。母亲怕她掉下河淹死,无论如何也不肯如她所愿。午后,大人们都出工去了,甘甜一个人拿着竹粪箕来到村前的小溪或水田边捞鱼,总能收获三五尾小鱼,放在炒菜铲上,加一点盐巴和猪油,生起一堆小火,慢慢煎,慢慢吃。有时候,她扛着铁锹去翻挖生产队挖过的红薯地,找到几条小红薯,丢进灶底的炭灰里煨熟------在家里,没人抢她的东西。
雨后天晴,甘甜去山上找竹笋。虽然浑身肮脏,披头散发,但她欢欢喜喜地回家,原以为母亲会夸奖一下,却遭到一番责骂,心中备受打击。
牛棚成了甘甜的避风港,那些牛不会呵斥她,嫌弃她,伤害她。
某天晚上,孙明珍对玉兰说家里的母狗一胎生下八只狗仔,奶水不够喂,它带了三条狗仔去坡坎边玩耍,故意丢弃在玉米地里。
甘甜也认为她是母亲不想要的孩子,她渴望长大,早点离开母亲,离开村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