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36 章

过年前，生产队给每家每户发放两天的大米回家开饭，大年初二恢复集体开饭。

大年初三，赵文春的儿子出世了，一家三口人分得八两干饭，加上两瓢开水变成清得见底的稀饭，和着辣椒和酸笋吃。

赵文春偷偷到集市上买回一只鸡给老婆孩子补养身子。十二太婆报告大队长和大队支书：赵文春带头破坏集体纪律，擅自在家中开灶煮饭。

第二天，大队召开社员大会，把赵文春押到会场□□。赵文春回到家门口，用黑炭在地上愤然写道：“猪有自留地，人无糊口粮。”

第三天，村口贴出一幅漫画：一个凶神恶煞的男人双脚踩在一个婴儿身上，右手拿着滴着鲜血的大刀，左手拎着一个人头，旁边的标语是“反动军阀、土匪头子、□□分子赵文春杀人如麻，欠下人民血债百千万！”赵文春撕下漫画，踩在地上。

第四天，县里来的公安员抓走赵文春。第五天，赵文春被押回清水公社公开宣判罪行，以现行□□罪判处有期徒刑六年。

办案人员问赵文春是否服判，如果服判就在宣判书上签字，不服判决的话可以上诉。

赵文春拒绝签字，说：“我不服判，也不上诉，这年头上诉没有用。”

他被送往劳改农场半个月后，白艳和儿子也死了，赵英和玉兰一起料理后事。

劳改农场设在邕江边，关押着一千多名劳改犯人，由几十个农场干部管理，武警部队负责看守。每天，带□□的农场干部和带长枪武警战士把劳改犯人带到地里，用红旗在四周插上警戒线，若有犯人擅自越界，农场干部和武警战士先是鸣枪警告，如果犯人继续超越警戒线，格杀勿论。

劳改犯人每天要插秧、收割、种甘蔗、收花生，都有定量分配，任务不完成或是完成的质量不好，轻则在大会上批评，重则关进黑牢，而关进去之前，要先“炒黄豆”------把他放在众人中间，左边的人把“黄豆”推到右边，右边的人又把“黄豆”推到左边，直到他瘫软，呕吐，面色死白。

劳改农场领导看过赵文春的案档，又找赵文春了解情况，知道他是个被冤枉的□□，便让他做收方计工员兼文化辅导员。

有一天下午，劳改犯人在江边种玉米，一艘运煤船上的装卸工人失足掉进江里，船长和工人们不敢下水，齐声呼救。赵文春请示之后，从十米多高的石头上飞扑而下，凭着儿时跟赵文宁较劲比赛时练出来的过人水性，找到运煤工人，并把他托出水面，带回运煤船旁边，船上的人把俩人拉上去。第二天，航运中心给农场送来锦旗。场长找到赵文春，说：“我们开会讨论过了，基于你的积极表现，要给你申请减刑。”

“太好了，减多少？”

“先别急，还有一个先决条件。”

“什么条件？”

“根据法律规定，要求减刑的人必须认罪，可是你未在判决书上签字认罪。”

赵文春说道：“我又没有罪，签什么字呢？也罢，我老婆和孩子都死了，我就在这里待够六年再回去。”

劳改犯当中有战犯、汉奸、投机倒把犯、偷盗犯、□□犯、抢劫犯、杀人犯……有个犯人在大食堂开饭时偷一盅饭回去孝敬卧病在床的老母，被判成盗窃犯劳改三年；另一个犯人在县城里当小贩子，被人诬陷倒卖黄金，以“投机倒把罪”判了四年刑期。

对于罪行不甚严重的□□、盗窃犯和投机倒把犯，农场的管制相对宽松，只要服从管制，老实干活，就不会太难为。那位负责烧开水的七十岁的老犯人原是国民党省政府文书，与其说他在劳改服刑，不如说在这里养老，否则回到乡下农村，年老体弱的他哪能挣到工分？说不定早就饿死。

狱友中有一位老和尚，跛脚，独眼，身体多病，可是每天乐呵呵的。

“如是因如是果，如是果如是因。让我来劳改是给我消业呢，坦然接受就不会痛苦啦。”

“一心不动，万法无咎。”

“执我的心放下了，无论怎样都无所谓。

读了八年大学取得两个大学文凭的赵文春并没有浪费他的知识，在劳改农场里成为一位特殊的文化辅导员，他的学生全是犯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