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35 章

玉兰迷路了。

下午，她去学校给阿宝送米和咸菜，回到半路时接到去八角岭挑矿石送往炼钢厂的通知，她去食堂领回米饭匆匆吃下，挑了泥箕出了村。

玉兰一路追赶，经过几个田垌和几个山头，却不见一个同伴，她在一个岔路口停下脚步。山路越走越窄，大雨之后山间浓雾阵阵，高高的山峰成了白茫茫一片。

一阵山风吹过，树叶沙沙作响，雨水漱漱落下。

山路的右边是悬崖，茂密的竹子和树木生长在崖壁上，瀑布在悬崖下面哗哗轰鸣。

玉兰选择了左边的路，继续往前。远处的山路旁边，一个男人正在采摘茶叶，背影是如此熟悉。玉兰浑身一颤，大声喊道：“阿宁……”

男人停下采摘动作，四处张望。

真的是赵文宁！她的丈夫。

玉兰挥着手，狂奔过去，又是一团浓雾飘来，淹没了男人的身影，淹没了山路。焦急的女人啊，可怜的女人啊，去路被浓雾迷住，双脚被石头绊住，整个身子掉进路边的荒草藤蔓里，苦苦地徒劳挣扎。

重回路边时，浓雾已散尽，山路上却空无一人，难道她所看到的身影是梦境？是幻觉？是海市蜃楼？

玉兰一路呼喊，一直往前追，渐渐的路窄了，坡陡了，她在不知不觉走进密林深处。山谷间冷风呼啸，林涛阵阵，玉兰既寒冷又疲惫，连爬带跌地走进一片竹林，却再也找不到出来的路，没有留下脚印，没做任何记号，竹林下长着稀疏的矮树、小草和细藤，看似处处是路，却又处处被交缠的藤蔓和矮树牵绊阻档，玉兰转来转去也走不出那片竹林。她把自己迷失在山野里，如果不能下山，一定会冻死山头。

她强迫自己冷静下来，认真地考虑对策，顺着竹林里的一条水沟边的又湿又滑的石头一直往下。此时她孤身一人，魂魄无所依，归路无所寻，黑暗中无数次跌倒，筋疲力尽，浑身是伤，浑身湿透，生命中经历过的所有苦难似乎在这一刻重新汇集，再一次压在她身上。

天黑后，玉兰走到一处貌似山涧与山路交汇的地方，再也走不动了。她闭上双眼，靠坐在冷冰冰的石头上，默默祈祷上天保佑，让赵文宁正好经过此处。

上天听到了，让一个人正好经过此处。只不过，此人并非赵文宁而是赵文春，他也迷路了，差点被玉兰横摆的双腿绊跌一跤。

虚惊过后是惊喜。

“天呐，阿兰？！！！”

“是我。”

“你是不是也迷路了？”

“是的。文春，我又看到阿宁了，他就在这山里。”

“你在说什么？是不是生病发烧？”

“胡说八道，我没生病，我真的看见他。”

“唉，看样子病得还不轻呢！”

“丢那咩。我没病，真的没生病。文春，你陪我一起找阿宁好不好？”

“好！我明天陪你找阿宁。可是无论如何，咱们得先找个地方过夜。”

赵文春带着玉兰来到一座荒废的木屋，这是由割脂人搭建起来的，放羊人在旁边加了围栏，做了一个羊圈，现在遗弃不用。屋里有简单的木头凳，有用竹子编的床和饭桌，还有几捆干柴。

玉兰靠坐在发霉的木头凳上，抱着湿漉漉的肩膀，不停地发抖，牙响不听使唤地咯咯作响。

赵文春掏出打火机，点燃柴火，回到玉兰身边，伸过胳膊揽住她的肩膀，两人默默无语。

雨打在屋顶，沙沙响。

熊熊的火焰一直燃烧，雨也下了一整夜。

天渐渐亮了，鸟儿在林间雀跃欢唱，歌声脆亮，娇滴动听。一丛淡红色的野生月季和一丛白色的无名花高高地挂在藤蔓上，金色的阳光从高大的树丛中透过，投落在山神庙门前的青石板上，也投落在绽放的花丛间。

林间的空气清新湿润，沁人肺腑。玉兰伸伸懒腰，贪婪地深吸新鲜空气，长期被□□被压抑的懊恼荡然无存。特别是松林中那一股特殊的松针香味，如此熟悉而又亲切，似乎在她出生以前，甚至在几辈子以前，就已经爱上了这种香味。

赵文春拿着吃的东西回来了，有野芭蕉心、馒头果、地稔子，还有一种叫做“马蒌卵”的金棕色根类果实，这些野生食物是他以前在山上游击队里认识的。

俩人在山里找赵文宁，傍晚才回村。公社的公安员已经来了，正要派人进山去寻找。这一次，白艳既不哭也不闹，挺着大肚子走到丈夫前面，牵着他的手安安静静地回家，那些想看热闹的村民和正以为要抓“败坏分子”的公安员和民兵也就散了。

玉兰回到山里找过几次，又托王贵和赵文生帮忙。王贵告诉玉兰：那一带是高安林场的地盘，她迷路的地方长年云遮雾罩，湿气太重，极少有人进去。如果玉兰真的看到了赵文宁，那么他在多次听到王贵的号角暗号后一定会赶来汇合，这点毋容置疑。“别焦急，你去找宋医生拿点安神药。”王贵委婉地暗示玉兰：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