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32 章

赵文春无奈地放下洗衣桶，强压着怒火。“阿艳，你能不能听我解释一句？”

白艳的眼泡肿得像核桃，抽泣道：“你还要怎么解释？你跟那个骚货眉来眼去，暗送秋波，你以为我是个木头人、傻瓜蛋，什么都不知道？今晚你这么迟回来，是不是故意留下来等那个骚货？是不是想跟她到哪里……”

“你讲点道理好不好？收工时，队长让我去看看老鸦垌那些田的水是否蓄满，回到半路碰上玉兰。可是我们各走各的路，连一句话都没说。”

“去老鸦垌看水田用不了那么长时间，你是故意等她的，你的魂早被她勾走了。赵文春你太没良心了，我心甘情愿跟你回农村捏泥巴，你这么做，对得起我吗？”

白艳是飞凤戏班曾经的台柱子白媚的小妹，一直以来得到姐姐的接济而上了高中。她在得知赵文春回来教书后，主动放弃学校去部队和卫生学校的机会，留在白马高中。六年前玉兰不告而别，赵文春便接受白艳的追求，娶她为妻。

关于赵文春被开除回乡下的故事，还得从此前的那一场□□运动说起。暑假期间，白马县所有教职员工被召集到县城参加“□□大会”，县委书记亲自担任组长。他在动员大会上说：“知无不言，言无不尽，有什么建议和想法都可以提出来。”一部分老师思想单纯，根本没料到这是某些别有用心者的引蛇出洞计，大胆发言，成为第一批□□分子。

据说每个单位都有□□分子指标。县人民医院有三百多个职工，上级按照百分之五的比例给医院下达了十六个指标，院里把那些平日里迟到早退的、医德医风不好的人凑了一下，还差一个指标没完成。院长心地厚道老实，把自己的名字写进去。在被下放回农村后，这位前院长染上肺结核，因没钱医治，不到半年便死了。

铁路上曾传说着一个 “拉一泡尿换一顶□□帽” 的故事：某工厂某车间正在开会讨论□□分子名单时，一个老工人因肾亏内急而跑去厕所拉了一泡尿，回来后才知被人钻空子，被划成□□分子。

赵文春性格耿直，处事不够圆融，解放之初在县政府工作时便得罪了上级官员和下属，干脆辞去县长职务，回白马高中当老师。在本次□□运动中时，赵文春听从白艳的规劝而保持沉默，结果还是被划成□□。

村里人对此一点也不觉得意外。赵文春从小叛逆，惹的麻烦事最多。他在北平读初中时瞒着家人去学唱戏，读高中时参加□□运动，读大学时用了八年要了两个文凭，毕业后到前线参加抗战，偷走家里的全部金子，辞去县长职务，如今又被打成□□分子下放回乡，再次成为村里人的奇谈和笑料。

只不过，如何安置好这位昔日的四少爷，让队长“花面狗”觉得很棘手。三爷和桂娘在土改后不久便相继过世，二老所分得的房子被村里重新分给村里人，无法要回。“花面狗”把目光指向吉庆堂。此时玉兰失踪多年，云娘已经过世，赵文生胆小而软弱，“花面狗”逼他交出两间房子的钥匙，一间给赵文春，一间占为己有。

玉兰经过多次交涉，终于把“花面狗”和肖玲霸占的那一间屋子要回来，住在赵文春和白艳隔壁。

这一点成为白艳最大的心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