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22 章

腊月二十五，赵文慧从广州回来了。由于担心被农会这边扣押，她把玉秀二姐的口信带到后，第二天便匆匆走了。

玉兰找云娘商量。云娘说：“我是苦丫环出身，乡亲们不会太难为，我要留下来与赵文生守住这几间房子，将来你们回来探亲和祭祖时有一个落脚的地方，你带着阿宝走吧。”

玉兰悄悄找到王贵。“我想托你一件事。”

“什么事？”

“帮我把这戒指和项链换成纸票。”这些东西是赵文宁留给她的纪念物，现在是母子俩的救命稻草。

三天后，王贵把钱和一张纸交给玉兰。“这是我画的路线图，凡是设有关卡的地方都有标注。我把你和阿宝送到六丫镇，你从那里到达容县后绕道前往梧州。我已经打听好了，在梧州买船票时不需要出示证明。”

正月十五晚上，天气出奇的寒冷，狂风呼啸，冷雨飘飘。

云娘摸黑来到厨房，取出几条红薯用芭蕉叶包好，放到玉兰的包裹里。她贴着阿宝的小脸蛋，流着泪，轻轻地说：“阿宝乖乖，路上不能哭，要听妈妈的话。”

阿宝伸出小手搂住云娘的脖子，说：“阿嬷，我给你带糖胶（糖果）。”云娘是八爷的小妾，和阿宝没有血缘关系，但她把他当成亲生的孙子，玉兰发疯那段时间，奶水不足，云娘把孙儿抱在怀里，用牛奶和米糊一勺一勺地喂他。晚上她让孙儿吸着她的□□入睡。阿宝的亲奶奶锦娘早已过世，她应该做的，云娘都替她做到了。

云娘在阿宝的脸蛋亲了又亲，依依不舍地把他交给玉兰，悄悄打开吉庆堂大门，目送玉兰母子消失在黑暗和雨雾里。

王贵在村外等着，他披着军用雨衣，背着阿宝走在前面，玉兰撑着油纸雨伞紧随其后。俩人在山路走了十几分钟，才打开手电筒。王贵的时间很紧，他要把玉兰护送到六丫镇附近，然后赶在天亮之前回村，才能免遭怀疑。

五个小时后，王贵把玉兰母子带到山路边的一个小窑洞。这个小窑洞是放牛老人挖掘出来的，夏天可躲雨，冬天可烤火。窑洞狭小而干净，可勉强坐下四个人，地上有一堆炭灰，窑壁上有一捆木柴，这是王贵昨天特意准备的。

“这里离六丫镇大约两里路，天亮后你再下山，在镇上能找到单车夫。”

王贵一边说话一边生火，他昨天来过了，地上那捆干柴是他提前准备的。王贵平日里言语不多，但他在□□会上敢替阿宝说公道话，如今又冒着极大的危险，顶着寒风冷雨送她们母子穿越深山野林。在这个相貌平凡、忠心耿耿的前长工身上，有着一个无比善良，无比朴素的高贵灵魂。

王贵走了，电筒的光亮在风雨之中越来越淡，很快消失在山路上。玉兰抱着阿宝，坐在渐渐熄灭的火堆边，恐惧地紧闭眼睛，此时别说是给火堆添柴，她连睁开眼睛的勇气也没有。

另一个保护神到了，忠诚的老猎狗乐儿一路跟了过来，守在旁边。事实上，如果不是乐儿及时安抚住村里那些狗，玉兰和王贵根本不可能悄悄出村。这是王贵和乐儿之间的默契和信任，毕竟有十几年的相处。

天亮后，玉兰泪眼涟涟地告别乐儿，走向六丫镇，雇了一个自行车夫，按照王贵在纸上标注的路线到达容县，又在容县境内租了另一辆自行车前往梧州，买了开往广州的船票。当她重回南山村，乐儿已经辞世，被王贵埋在他的竹林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