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6 章

几个月前，王贵半夜里被解放军找去当向导，他带着部队去高平追剿土匪立了大功，谢区长非常满意，同时也核实了王贵曾经救过赵文春和游击队指导员的事实，当即指示：让王贵到进入农会工作。

当晚，花面狗找到赵文坤。“阿坤，王贵跟吉庆堂的人走得太近，恐怕跟我们不是一条心。”

“王贵只是贫苦的雇工，没房没地也没老婆，他住吉庆堂的房子、端吉庆堂的饭碗，为吉庆堂做事也只是尽份内的职责，无可厚非。再说了，我们几个都不识字，连土改队员和学生们写在墙上的大字标语也看不懂，更不消说学习和传达文件。”

“总之，我心里不踏实。你能不能找区里说说。”

“有什么不踏实的？在咱们村里，谁不知道王贵是一块实心木头？由他经办的事，我最放心。再说了，他是由县里区里指名安排的，我们哪有权力反对？”

花面狗有所不知，像王贵这样老实忠厚的人正是赵文坤最需要最信任的。村里人都知道，王贵自幼父母双亡，先是跟伯父过，后来被凤仙姑奶要过来，三十年一直在吉庆堂做长工，没有只瓦和片土。但凡他经手的事务和账目，无不妥妥当当，清晰明了，从未往自己身上揩过半滴油水，深得东家信任的同时，备受工人和村民所敬重，这样的手下，赵文坤正求之不得，又凭什么不用？

王贵读过初中，文化水平绝不亚于小学老师，他把土改小组带来的文件反复研读，很快就成为赵文坤和覃组长都满意的得力帮手。

土改小组到村子后做的第一件事是刷标语，宣传土改和婚姻法政策的标语刷满了村巷两边的墙壁。“千年土地归老家，穷人拥护□□！”“贫农要翻身，必须要斗争！”“实行土地改革，发展农业生产！”“妇女要解放，男女要平等。”

此前，新中国颁布了第一部《婚姻法》，清水镇所属的第三区连便续召开十几场宣讲会议，成为动员农民积极参与土地改革的动力，尤其是妇女听了婚姻法的宣传后，懂得妇女拥有人身自由、婚姻、读书、就业、男女平等五大权利，她们大胆揭发，许多不为人知的罪行得以暴光，同时引起男人们的不满。男人们称：“女人有五大权，我有两大拳”。

为此，土改工作队进行□□改革，南山村土改小组里有一位女农干是从革命老区挑选来的积极分子，她以亲身经历来诠释法律，比照本宣科效果好得多。

土改小组要做的第二件事是加强民兵管理，扩大民兵队伍。南山村有三条出村道路，一条从吉庆堂大门口的龙眼树旁边经过，通往清水镇，这条路路说大也不大，由碎石铺成，能通车马；第二条从堂的谷仓经过村边的水井，通往下面的田垌；第三条路从村小学旁边经过，通往后山。覃组长在三个出村路口的设关卡的基础上，又在吉庆堂谷仓后面和后院墙外加了两个岗点，由民兵日夜轮班值守。

土改组的组员白天与根子户出去劳动，晚上向根子户了解村里的情况，宣传土改政策，发动一切群众基础。参加诉苦会的人数从刚开始的几个，渐渐变成几十个、上百个，大部分穷苦人家都来了。

乡下农民不识字，却会唱山歌，见人能唱人，见物能唱物，选词精练，比喻生动形象。“难啊难，难啊难，麻篮挑水上高山。麻篮装得几多水，饿肚能顶几多餐。”“腰勾勾啊腰勾勾，半夜挑盐州过州。家中锅头泡泡滚，米缸还在扁担头。”

要说苦，当然是女人最苦。廿八婶嫁过来前已被卖了四次，每次生下儿子后就卖给下一家。“在那些人眼里，我只是传宗接代的工具，从不被当人看待，我的命比猪还贱，比黄连还苦。”

二十婶的丈夫被抓去当兵，十几年没有一丝音信，生死不明。这女人胆子小，最怕见血，上山打柴时看到伙伴砍伤脚，吓得昏倒在地。况且她一个农村妇女，没有丈夫没有孩子，生了病没人疼，遇上事没人帮，将来老了又去依靠谁？二十婶想改嫁，让娘家人来交涉过几次，可是婆家不肯，理由是万一她的丈夫回来呢？

诉苦会连续开了几个晚上，杨嫂都躲在角落里，低头纳鞋底，人家诉苦时她就跟着掉眼泪，可她从不开口。有一天晚上，覃组长专门点她的名，让她说说自己的苦。杨嫂左看右看，嘴唇抖动不止，就是不敢出声。妇女主任走过去，挽起杨嫂的衣袖和裤腿让在场的人看，杨嫂便“哇”的一声大哭起来。杨嫂从小被卖到富裕人家做丫环，吃主人剩下的饭，穿主人不要的衣，人身不自由，长大后主人把她许配给村里杨五，后者嗜酒如命，性格暴躁，动不动就打人，杨嫂身上的伤痕从来没断过。

在诉苦会上，人人都有一本辛酸帐，吃不饱穿不暖，生病无钱医治，老来无人赡养，娶不上老婆，受人欺凌和压迫……

农民协会组建起来后，主持村里一切事务包括青年团，妇女会，民兵排等机构，同时还成立了扫盲班和妇女秧歌队。

这个时候，村子里没有一个人的心情是平静的，有人欢喜，有人发愁，有人等待，有人害怕，有人盘算，他们都喜欢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