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5 章

巨石谷视野开阔，风景宜人。山谷中央有一条小河，河岸两边是缓缓向上的山坡，再往上树木茂盛的层层山峰，山上雾气淡淡。山鸟从树林的上空飞过，清脆的歌声如清凉晚风，在山谷中盘旋，飘荡。

一种躲在树下或草丛里的不知名的虫子，在同一瞬间，同时地发起唧唧叫唤，虫鸣之声如夏雨淅沥，绵绵密密，甚至盖过山鸟的歌声。

十几头山羊在坡边吃着草，黑色、白色、黄色……草儿丰盛鲜嫩，山羊吃得很安心。放羊的老头坐在树下编织竹笠，还有一点点收尾工作未完成，老头子还舍不得归家。

白色的小羊可爱而无忧，蹦蹦跳跳地跑到玉兰母子面前，用天真无邪地眼睛看了看，又蹦蹦跳跳地跑开，回到母羊身边讨奶吃。

阿宝趴在玉兰的肩上，伸长脑袋看着小羊，嘴里哼哼唧唧。玉兰告诉他：“哦，这是小羊，羊咩咩。”

这时候，肚子里的胎儿又踢又捣，劲很大。玉兰轻摸肚子，温柔地安抚腹中的胎儿。再过两个月这小家伙就要出生，玉兰希望这是儿子——赵文宁说过他要生三个儿子，左手抱一个，右手抱一个，另一个坐在肩膀。这个小家伙一定会像他的哥哥一样健壮结实，像小山羊一样快乐无忧。

早上，玉兰带着乐儿与一个卖杂货的贩婆做伴前往江滩镇，走到半路时，贩婆家里派人来追寻，说她的公公突然过世。玉兰只好独身前往江滩镇中心校，再次找到赵文宁的表姐杨香，后者的丈夫已经过世，儿子在外地读书。

杨香告诉玉兰：杨区长已经同意让她出月（孩子满月）后到榕木坪村的村小学上课。

事情办得很顺利，崎岖的山路变成坦途。“老话说得好嘛，天无绝人之路，我有手有脚有文化，一定能养活两个孩子。阿宁，我们母子三人一起等你平安回来……”

再走过前面的小山便是大石垌和老鸦垌，再往前就是吉庆堂的砖瓦窑，一小时之内能安全到家。

事实上并非如此，突然之间，山上响起猛烈的枪声和震撼的爆炸声，有人在疯狂奔跑，有人在疯狂追逐------这是一场生与死的较量。

“在那边，他往那边跑了。”

“快点追，别让他跑掉！”

“我看到啦，王麻子中枪啦！”

“没错，他倒地了!”

“离远点，注意安全！”

一声凌厉警惕的大喝，带着绝对的威严和震慑力，这一切来得如此迅猛和意外。

几分钟后，谢区长和赵文坤领着武装队员下山。

“是什么声音？在那棵树下面，草丛里。”

“好像是孩子在哭。走，去看看。”

玉兰在迷迷糊糊之间，听到有人在耳边说话。“阿兰，阿兰，乖啊，张开嘴。唔，真乖，喝点汤，喝了东西身子才能恢复。”声音如此温柔，熟悉。小时候，她常常躺在家门前的吊床上，在海浪拍岸的轻响中沉沉睡去，又在母亲亲切的呼唤声醒来。

她吃力地张开眼睛，面前却是麻风婆的大脸盘。她想抬起头，却被赵英压下去。“别动，医生给你用了腰麻，必须去枕平躺，更不能起床活动，否则会留下头痛的病根。你这家伙，好好的跑到山上干什么？你知不知道当时的情况有多吓人？他们把你送来医院时，你已经昏迷不醒，医生给你做了手术……孩子没保住，是个男婴……你输了很多血，已经躺了一天，算你命大，我和四哥的血型跟你一样，如果我们两个来晚一些，恐怕连你也没命……”

输血？手术？麻醉？保不住？男婴？玉兰下意识地摸向肚子，空了，瘪了。

肚子空了瘪了，床上亦是空的，屋里也没有。

不，孩子不可能有事，一定是她听错了，她的老二呢？

玉兰没有听错，她和赵文宁的老二“没保住”------死了。

玉兰捂着伤口，佝偻着身子，一步一步地挪出病房，穿过中间铺了石子园林，来到医院围墙边，那里有一片芭蕉树，有一棵菠萝树，有一块长满高高茅草与灌木的荒地，在一棵开着白花的灌木旁边是一堆新土，她的老二就埋在下面。

她攀扶着崩败的围墙，一步一步挪过去，趴在新土上，放声悲嚎……

赵文春和赵英远远站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