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五章

到一处宫殿的侧殿。

外面是青天白日，光线透过门窗小格落到昏暗的室内，隐约可见其中氤氲浮起的尘埃。

“卫爱卿。”

皇帝转过身定定看向卫绛风。

他脸颊虽然凹陷，但双目依旧很有神采。此刻眼底平静无波却透着一股锐利，直直看过来的时候好像可以瞧到人心底里。

这是一个帝王的眼神。

“你从西南来京，从废世子一路做到今天万人之上的卫侯，可以说是古往今来第一人。”皇帝语气缓缓，面上不见丝毫笑容。

做皇帝的轻易不会对臣子说这种话，做臣子的听了这种话也不能够无动于衷。

卫绛风面色巍然不动，心下却转过许多念头：“臣谢过陛下提携。”

“不是朕提携你，是元昭在提携你。”皇帝摆摆手，转身继续向殿内走去，自己找了个位置坐了下来：“自然，也是你自己的本事。”

卫绛风跟在皇帝身后走到桌椅前站住，他身形高大，几乎将外面来的光遮挡了个严严实实。

“陛下召臣来，是有什么事要嘱咐臣？”

“你坐。”皇帝指指旁边空的位置，叫他坐下：“朕有两件事要与你说。”

卫绛风顺着皇帝的动作坐下：“陛下请讲。”

“第一件事关乎萧齐江山。”皇帝声音冷硬，面容也冷硬，他此时的神情一扫一个重病老者的颓气，重新变回高高在上的帝王模样：“朕问你，西南王是你的父亲，他如今反了，你如何做想？”

“陛下。”卫绛风垂下眼，缓缓道：“莫说臣与其无父子之情。就算是有，企图分裂我萧齐国土者，臣皆斩之。”

“好，朕相信你。”

“太子手下没有自己的人——朕都知道，不论是你还是沈观，如今站在太子这边不是因为要奉他为主，而是因为元昭的意愿。”皇帝继续说道：“太子母亲家势力薄弱，这等他坐上朕的位置后是件好事，但现在却不是。你得帮衬他，稳住萧齐超纲。若当真想回报朕对你的提拔，你便这样做吧。”

这话说得情真意切，半分不作假。皇帝能这般平静说出这话，倒是叫卫绛风没有想到。

他握紧无膝盖上的手微微松开，颔首道：“臣，定尽臣职责。”

“朕没多少时间了。”

听到这个允诺，皇帝面容又奇迹般缓和下来，方才的锐利之气顿时散去：“第二件事，朕看得出来元昭待你有意。你告诉朕，你待元昭如何？”

卫绛风没有丝毫犹豫：“臣心慕她，甚悦之。”

皇帝这一回默然许久，定定瞧着卫绛风。

半晌。

“元昭心性变扭，加之战事迭起。朕恐怕是看不到你们成亲的那一天。但朕会为你们写下一道赐婚圣旨。”

卫绛风喉头上下滚动，难得有几分真心实意：“谢陛下。”

“行了，下去吧。”

卫绛风寻到萧意欢的时候，她正好坐在一方凉亭下吃冰碗。见到卫绛风朝这边走过来，萧意欢一顿，舀起最后一口掺着冰的水果送进嘴里。

卫绛风有些无奈：“不是说莫要贪凉。”

这段时日他有意为萧意欢调养身子，几日下来虽然长不了多少肉，但是最起码萧意欢的气色看上去好了不少。

云鬓雪肤，芙蓉面有了血色，唇瓣红润柔软。

萧意欢哼了哼，朝着他伸出手，顺着他的力道站起来。

往日萧意欢对于某些事一向是要弄得清清楚楚，眼里容不下一粒沙子。但这一次她没有过问皇帝对卫绛风说了什么，只是抓着他的手往外走。

卫绛风反握住她，两人双手在袖子下面交叠，自然又亲密：“殿下可知我要带你去那？”

“哪儿？”

卫绛风扶萧意欢上马车：“今夜护城河上有人放莲花灯许愿，我在旁边又个院子。我们去住一晚上散散心。不是说菩提木的味道不好闻？明天旁边西市开了，你多走走，自己去挑选些新料子。”

萧意欢听着卫侯仔仔细细安排行程，不知怎的越听越想笑：“卫郎这几日忙成那样，就是为了空出明日？”

“是。”

“朝廷快要开拔西南，届时我得走。”卫绛风拥着在她耳边叹息，带来酥麻一片：“我舍不下你。”

萧意欢耳侧被他弄得倏然烧起来，不由暗道这人往日脸皮子薄，怎么如今越来越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