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现大荒眼
玠风在前面撑着竹竿,竹筏顺流而下,从万重山中飘逸而过。湍流上笼罩着雾气,他有些心不在焉——他的心思都放在竹筏尾的那个少女身上。
小月亮清醒之后,似乎失去了与他交流的兴趣,总是任由他摆布。他说离开,她便一同离开;他说坐竹筏北上,她便答应北上。一路上她都乖巧得不像话,吃饭喝水睡觉,像是个木头人。
除了偶尔问起崇渐的下落。
尽管崇渐本人和三三都说过,崇渐只心仪于绯红,而绯红已死,小月亮与崇渐从无私情——若有,也是仇人。崇渐以断一臂、失去血亲为代价,终于与她和解。可是现在……
玠风心想,除了和解,还有没有点别的……
他不动声色,继续仔细地观察她的脸色。他知道,她只是假装木然而已,她的眼底依然是小鹿般的狡黠。她一路上任由他安排,顺从至极,只是时不时地拿出怀中的东西察看许久——
玠风知道,她在看镜子。
为什么呢?水流潺潺,他忍不住问出声:“你在看什么?”她只是用手摩挲着镜面,不停地看着镜中的自己,似乎心事重重,并不说话。他在想,他们之间到底发生了什么,为什么她什么都不说?难道是,他做了什么对不起她的事?
他思考许久,然后否定了这个答案。
前方靠岸,他们去镇里打尖,这里恰好有他的店,便住进了天字号房。吃晚饭时他负责点菜,正在嘀嘀咕咕这穷乡僻壤没什么好吃的,一直没什么精神的小月亮忽而抬头问了一句:“有玫瑰冰露吗?”
她像是跃跃欲试的小女孩,他一怔,根本没想到她居然会说话,愣了一小会儿才反应过来她在说什么,连忙说:“哦对——玫、玫瑰露,来两斛吧。”难得她有想吃的,其实他根本不知道那什么露是什么东西。
岂料小二面露难色:“掌柜的说笑了,这是几个大店才有的佳酿,我们这里压根没有。”
他还就不爱听“没有”这种话,难得她有开口想要的东西,不过是点口腹之欲,他没有理由不满足。他正要兴致冲冲指挥伙计们赶紧去找,她眼中好不容易亮起的一点光又暗淡了下去,低声幽幽道:“没有就算了,不必麻烦。”然后继续吃她的鱼。
他见她似有低落,挥挥手让小儿退下,看了一会儿柔声说:“那个什么玫瑰冰露,是酒吗?很好喝的酒吗?”
她点点头,他继续引导她:“上次是什么时候喝的?”
似乎有光在她眼中逐渐亮起,似乎想起了什么特别美好的回忆:“我只喝过一次,是在一个夜市上,我当时下了一局棋。那是我第一次下五行旗,我居然赢了,还是绝杀,那斛冰露是我的奖品。”
他的眉眼渐渐弯起,他能想象她赢了这局棋、这斛酒,有多开心。他心想,他一定会再弄一斛送她。
……
他不仅弄到了冰露,还弄来了一大缸,上面还备了时新冰镇水果。她对这份礼物爱不释手,徒手就抓了一大块香瓜往嘴里塞,汁水横流。他刚觉得奇怪、从来没见过她动作如此粗鲁,果汁忽然变成了鲜红色,如同粘稠的鲜血,从她惨白的嘴角流下。他心中大骇,正想出声叫她的名字,却惊觉自己的嘴好像被缝住;低头一看,五指缝也被缝起来,如同一条被捞上岸的青蛙。
他惊恐地抬起头,对面的“小月亮”慢慢原地熔化,取而代之的是一头渐渐成型的巨鲸!
血色巨鲸。
那巨鲸在空气中居然也会游泳,只见它张开血盆大口,摇着尾巴,呼啸一声冲他这个方向而来,他动弹不得,只能本能地张开胳膊护住脸!
等了许久,预想中的疼痛却没有来临,他试着睁开眼,巨鲸硕大的身躯居然从他身边慢慢游过。他霎时摒住了呼吸,然后顺着它游的方向一看——他的身后,不知何时,站满了士兵。
他认得,白色护袖,腰间绣着巨鹿纹章,明显是斧钺之都的人。玠风心中暗叫不好,原来不知什么时候,酉泽的人已经追了上来。
既然如此,想必这头巨鲸,就是崇渐的真身了。
崇渐他,居然在暗中保护小月亮吗……
等不及他细想,巨鲸已经张开大口,将所有士兵都一口吞了下去!下一秒,巨鲸如被戳破的泡泡般化身一团血雾,有个人影从雾气中走出来,不是别人,正是崇渐。
崇渐二话不说,径直朝他快步走来。他对着玠风竖起指头“嘘”了一声,示意他别说话。玠风连忙点点头,然后崇渐打了个响指,玠风嘴上和手上那些怪异的针脚瞬间消失。
崇渐在他手背上快速写字:这是个幻境,酉泽暂时还没找到我们,不能出声、不能被他发现。虽然不太明白具体发生了什么,但他还是点点头,四周雾气缭绕,什么都看不见,玠风非常担心,在他的手背上写道:小月亮在哪儿?
崇渐快速回复:安全。快走。
他们拔脚就走,可是来不及了,数不清的白色浓雾不知何时,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