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生足别离
哪怕是展修,现在很多事情也不适合告诉他,时机不对。
然而老玠风的信里却反复提到一个女子——那个他在黄粱道一见钟情、至死不忘,回到大泽又找了许多年的女子,老玠风信中提到过绯红,虽与那女子样貌相同,但决计不是她。数年后,不知为何,他却带着绯红去了老家寻女娲土、准备换身。这一切,老玠风在信中都没写清原委,也许,是他来不及写。
六百岁的玠风一时也猜不出来,左右怎么看,他这趟消除记忆了,只留下两张字条随身,一张领他见到了三三、得到了藏于家中的信;另一张要领三月三赴另一个约。想必,这是非常重要的约会。
然则,他得先甩掉身后跟着的尾巴。
他猜,九成九是酉泽派人跟着他,便一路上假装游山玩水、寻欢作乐,实则和三三还有拾良记的店员借打闹玩笑来修炼。武功这东西,就是需要不断练习才能更上一层楼。他缺少了一千多年的记忆,哪怕功力再深厚也无计可施。
三三说碎裂星河在流光城曾经使出八颗无属性舍利子,他尝试许久,发现他何止有八颗?正如老玠风留下的信中所说,他明明有20颗舍利子——
十八颗无属性舍利子,是第一代灭灵尊流传下来的,没有丢失过一颗,全部都在他手里;
一颗水舍利,这颗是他杀了升海之后在他身上找到了,从此归他所有;
一颗金舍利,是由金属性的灭灵逃入画戟洲后送给他的,也一直归他所有。
舍利子与日月长弓相同,神器认主,哪怕他丢失了记忆,这些东西也都跟随着他。信中提醒他,水舍利和金舍利因为有属性,不到万不得已不可使用;至于那18颗无属性舍利子,有四颗是治愈型,五颗是修炼辅助型,另外八颗是攻击型,对付一般人已经足够;剩余一颗是加强型,遇到强敌时可用。
一夜醒来捡了无数装备,少年心性的玠风非常惊喜,他常常在无人的角落得意地将手中的舍利子巅来颠去,低头正好看到信上的字:不可得意忘形,不可被外人发现。
他无奈地笑了笑,全天下最了解他的人恐怕就是一千年后的自己。
信中除了写法术修习之术外,还会记录些心德随笔。这是一种很奇妙的体验,六百岁尚且天真热血的玠风通过他记录的文字,尝试去感受那已经尘埃落地、而他却一无所知的事实。做了哪些事该笑,遇到哪些事该哭,喜怒哀乐,悲欢离合,隔着时空,所有情绪像是无处不在的空气,一丝一缕地渗入他的骨髓中,所有喜悦与悲伤都感同身受。
他好像几天就长大了许多,第五次读完这些信的时候,他惊觉自己已经全然不记得刚醒来时是什么心情了。他现在究竟是六百岁的热血少年玠风,还是两千多岁历经沧桑的玠风?不重要了。
他把所有信都烧掉,盯着火焰略出神——还有两天便是三月三,他一路向北,他坐庄、举办无数酒席宴会,身边聚集的人越来越多,然后他趁一个月黑风高的夜晚,在一场面具宴会中开传送门悄声溜出来,然后藏匿了所有行踪、一路朝南方的凤凰栖奔袭。
三月三,小希湖,有个人,在等他。
他马不停蹄、披星戴月地往凤凰栖赶,时刻注意隐秘自己的气息,生怕被人盯上。不曾想他已如此小心,还是发现有个尾巴一直跟着他。
隐身并悬于他身后的舍利子敏锐地捕捉到了陌生人尾随的踪迹,他原以为是酉泽,没想到他与对方面对面时才发现,这人居然是前几日在飞来石上远远观察他的独臂男子!
玠风在巷子里把这人堵了,一头是他,另一头是的他的三颗舍利子,独臂男子绝对插翅难飞。另外五颗舍利子在身边悬挂,胜券在握的玠风得意一笑:“跟我一路南下这么久,还不束手就擒?”
玠风作好了恶战一场的准备,没想到那怪人轻笑一声,丝毫没有杀气,反而抬起完好的右手摘下脸上的皮面具。玠风心中骇然,这、这分明是——
那男子脸颊上有道长长的伤疤,十分可怖,即便这样严重的伤导致他整张脸有点怪异,玠风还是一眼就认出来,这分明就是崇渐啊!
玠风的记忆里,崇渐还是跟在他哥哥升海屁股后面的那个少年,热血冲动,却法力微弱,大家都喜欢逗他。老玠风在信中所说,从未真心责怪过崇渐,因为崇渐本性纯良,他对银竹、升海所作的罪孽一无所知,只是实在难以面对,所以偶尔见到才冷嘲热讽。根据三三所说,玠风清楚地知道了崇渐后来的那个荒诞的、一夜之间化为灰烬的人生。而摧毁他人生的不是别人,正是玠风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