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发多风雨
读信读了好几个时辰,天都快亮了,凌晨露重,凉风吹得树叶细细簌簌的声音,他想要是此刻有杯酒就好了,莫思身外无穷事,且尽生前有限杯,忘了就忘了吧。他惨然一笑,此刻却惊觉树下有人!
他连忙不动声色地将信收入袖中,探头一看——原来是刚才救他的酉泽,他刚好摆脱了石凉士兵的纠缠,不知在下面站了多久。
玠风不自觉地握紧拳头——刚才那么长的信他都读完了,他千余年的经历中一个字都没提到酉泽,他与酉泽毫无瓜葛。那酉泽为什么要冒着与石凉和展修交恶的风险来救他呢?
玠风挂上假笑,这种表情似乎在他的血液里流淌,六百岁的他几乎是无师自通。他对酉泽抱拳道:“救命之恩,他日必涌泉相报。”先画个饼吧。
酉泽不以为意地笑笑,一个纵身跳跃到枝头、站到他身边来。酉泽一靠近,玠风又能闻到那股湿哒哒的、黏稠又腐朽的气息,简直令人窒息。酉泽说:“你的跟班也被我顺手救了出来,想必会想办法与你回合。你打算,去哪儿?”
玠风假装为难道:“唉,让尊主看笑话了,只是眼下在下的家人不认我,在下无家可归,只好先自处漂泊啦。”
他摇头晃脑,做无奈可怜的模样。酉泽顿了顿,闻道:“我瞧你似乎忘了许多事情,难道不想去找找这些年丢失的记忆和人吗?”
玠风恍然大悟,原来在这儿等着他呢。他想了想,打算钓个鱼:“说的是,等我平安离开这里,我必定会去寻找我的过去。只是您之前说斧钺之都需要我,要不我先随您回斧钺之都吧——”
“不不不……”酉泽笑着抢白道,“我的事不急。你打算去哪儿?有什么人要见吗?要不我送你一程吧。”
玠风心想,看来此人是真的很想知道他的踪迹——等等!这个酉泽这么想知道他有没有要见的人,玠风很难不想到他怀中那张“三月三,小希湖”的字条。莫非这酉泽是冲着与他有约之人才救他的?!
小玠风越想越觉得可怕,此人费尽心力地救他,想必一开始便知他失了记忆、打算利用信息差欺骗诱导他。老玠风的信那么厚,反复教他提防这个、小心那个,却对此人只字未提,可见他心思之重隐藏之深,连老玠风都被他骗了。
小玠风脑子转得飞快,他虽然不知道三月三与他约好在小希湖见面的人是谁,但是此刻显然不能暴露,所以他露出那浑然天成的天真无邪表情,装傻充愣道:“这多不好意思啊,斧钺之都这一趟我是一定要去的,不能让当地老百姓失业、喝西北风啊。”才怪。
酉泽与他言语试探了许久,玠风无论如何都不透露一丝半点,只与他做表面功夫。酉泽看上去虽然像死狗,但却不是傻子,几个来回便知对方油盐不进,便拱手告别。临走前他似笑非笑地说了一句:“我与兄台也算不打不相识,若是日后真回到了我斧钺之都,记得来寻我,我好为你接风洗尘。”
玠风表面称是,心里想你可真会装。
他在树上目送酉泽远走,独自一人坐在枝头上想了许久。方才悲凉愤慨之意散去,现在他才能冷静地思考。老玠风的信里说他是双重间谍,碎裂星河就是他本人,所以日月长弓在他手上。那按照三三所说,当日在流光城救了人的便是他。他在想,与他三月三在小希湖有约的人,就是那个小月姑娘吗……
这堆信里,最近一封是数月前的老玠风回石凉时留下的。彼时,他写的是“携绯红姑娘回石凉总坛,寻女娲土换身之法,此女与我在黄粱道心仪之人必有关联”,半个字都没有提到什么小月姑娘,不知这几个月又发生了多少事情、还来不及写下。三三说,在流光城碎裂星河带走小月姑娘,他们当着众人的面揭露了多年前两桩秘辛,一是银竹姐弟的,二是绯红与小月姑娘的。然而数日后月姑娘又与他一同出现在了芬芳林,还带着个襁褓中的婴儿。再过数日,便是展修带领大泽军队发动的第十次灭灵大战了。
这太奇怪了,按理说他作为碎裂星河,既然已经救出了小月亮,那便该同她双宿双栖才是,他又怎么会数日后便失去了记忆,那小月亮人又到哪里去了?
信息不全,他只能反复推演最大的可能性。他唯一庆幸的是,小心多疑是他与生俱来的性格,无论对什么人十分的真话只说一分,要不然第一天就得把底交代给三三了。
太阳慢慢升起,又是新的一天。他掐指算了算,今天正好是二月二十二,距离约定好的日期还有十天。虽然不知道到底对方是谁,但这几日,他正好绕绕路,若有酉泽的小尾巴,趁早甩了他。
打定主意,他拍拍手正要下树,忽地感觉后脑勺一凉,他猛